牟玄
[摘 要]道教自建立以來,與數術結下了千絲萬縷的聯系。數術文獻被收入了現今可見較早的兩部道教文獻集成——正續《道藏》之中。然而,兩部叢書中所見的數術文獻卻數量有限,明顯集中于星歷和靈簽兩類,且其中不少書籍還融入了道教特色。這些數術文獻不僅深刻地揭示了數術與道教相互影響和滲透的關系,也具有極高的版本和??眱r值。
[關鍵詞]正續《道藏》;數術;文獻;明代
[中圖分類號]K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6)05-0026-05
Abstract: Si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Taoism, it has many links with Shushu. Somebooks of Shushu were collected in two series of Taoist books which are still visible now:Daozang and its continuance. However, the number of Shushu books in the two series is limited. And these books especially concentrate on Ephemeries and Sortition, some of them have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of Taoism. These books not only profoundly reveal the interaction and mutual penetra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Shushu and Taoism, but also have a very high version and collative values.
Key words:Daozang and Xudaozang; Shushu; literature; Ming Dynasty
從道教創教以來,道教似乎就總與數術①有剪不斷的聯系。一方面,道教的經典文獻中滲透了許多數術內容,如“道教的第一部經典《太平經》便已有信仰占卜與祿相的記載”[1](p.258),《周易參同契》等書也參用了《周易》中的卦畫符號;另一方面,諸多道士皆深通數術之學,如鄭君隱、葛洪、陳摶等,人數之多不可勝舉。道教既然與數術有如此淵源,作為至今可見的較早且部頭較大的兩部道教叢書,正續《道藏》中收有數術文獻也在情理之中。且到清代,前代數術文獻有不少已經亡佚,以至于編修《四庫全書》之時,有些數術文獻不得不從《永樂大典》中輯出。而修于明代,保存較為完整的正續《道藏》中的數術文獻,理應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
目前,已經有許多學者對道教中的數術問題進行研究,并取得可喜的成果。如詹石窗先生《道教術數與文藝》[2]《道教風水學》[3]《道教術數與科技哲學》[4],蓋建民先生《道教科學思想發凡》[5]《道教術數與傳統數學思想考析》[6],楊子路先生的《漢代道教術數側論》[7]《隋唐道教術數學派與傳統數學關系考論》[8]等。也有不少學者對正續《道藏》進行研究②。然而,尚未有學者從文獻角度將數術與正續《道藏》結合起來研究,本文即擬對此加以輯述,希望方家指教。
一、正續《道藏》中所見數術文獻
正續《道藏》按照道教文獻傳統的三洞四輔十二類的分類方式進行分類,數術文獻分布于洞真、洞玄、洞神、正一、太玄、贊頌、方法、眾術等諸多類別中,并未形成專門一類。近來幾部頗具影響的《道藏》目錄如朱越利先生的《道藏分類題解》[9]、鐘肇鵬先生《新編道藏目錄》[10]、丁培仁先生《增注新修道藏目錄》[11]等書皆采用新式分類法,專門分出數術一類。然而,三書中所收數術文獻互有不同,如《太上洞玄靈寶三洞經誡法錄擇日歷》,朱越利先生將其歸入文學戲劇類,而鐘肇鵬先生將其歸入占卜數術類。又如《秘藏通玄變化六陰洞微遁甲真經》,丁培仁先生將其歸入術數圖像大類,而朱越利先生卻將其歸入哲學法術類。歸類似乎有些混亂,不大便于研究者之利用。又如《道藏提要》等提要書籍,雖內容詳盡,卻并未與《四庫全書總目》等經典目錄文獻進行細致的比較研究。基于上述原因,筆者對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進行了重新梳理。且結合自己對數術學之粗淺認識,對其中的數術文獻進行了更加細致的分類。并將其中與《四庫全書》互見之書與《四庫全書總目》就版本和內容進行了對比,或許可以補充《道藏提要》之缺,其中“間出己意”,不足之處希望專家指正。其書目如下:
(一)易數類在傳統目錄文獻中,與《周易》相關的文獻一般列于經部。而數術書籍則別列于子部。正續《道藏》中沒有收入《周易》原書,所收關于《周易》的書籍大體與圖書、占筮相關,故筆者謹將之列入數術類。
1易論之屬
《易因》 6卷續藏家
按:《四庫全書》未收,僅將此書列于經部易類存目。《四庫全書總目》所錄無卷數,遼寧省圖書館所藏汲古閣刻本《九正易因》亦不分卷,可能即為同一版本。《道藏提要》以為“《四庫》所見非完本”[12](p.713)?!兜啦亍繁緩木頂瞪洗_實多于《經義考》《明史·藝文志》等書所記之4卷,然而其抄寫時有錯誤。又朱越利先生以為“現存諸本中,以《道藏》本早出”[9](p.4),不知有何依據。
《古易考原》 3卷 續藏給
按:《四庫全書》未收,僅將此書列于經部易類存目。
2易筮之屬
《易林》 10卷 續藏千兵
按:《四庫全書》收有該書,列于子部術數類占卜之屬。四庫本《易林》4卷,續《道藏》本易林10卷。續《道藏》本較四庫本多序文及筮儀。
《易筮通變》 3卷 太玄部若
按:《四庫全書》收有該書,列于經部易類?!端膸烊珪偰俊冯m云所收為兩江總督采進本,實際內容文字與《道藏》本幾無差別。兩者蓋屬于同一版本系統。
3易圖之屬
《大易象數鉤深圖》 3卷 洞真部靈圖類云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三卷,列于經部易類下。
《空山先生易圖通變》 5卷太玄部若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列于經部易類。卷數與《道藏》本相同,文字亦大致相同,唯其中所載圖略有不同。
《易數鉤隱圖》 3卷 洞真部靈圖類云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列于經部易類下,四庫本將《易數鉤隱圖遺論九事》附于此書后,四庫本與《道藏》本內容、文字皆同。唯《道藏》本缺天五第三之圖,可據四庫本補。
《易數鉤隱圖遺論九事》 1卷 洞真部靈圖類云
《易象圖說》 6卷 洞真部靈圖類云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列于術數類數學之屬。其卷數、內容與《道藏》本同。
《周易圖》 3卷 洞真部靈圖類陽
4擬易之屬
《集注太玄經》 6卷 太清部心
按:《四庫全書》收錄了《太玄經》10卷,編修勵守謙家藏本,列于子部術數類數學之屬,為晉范望注本。而《道藏》所收此本為司馬光集注本,司馬光集注本已經收有范望的注釋,又馬端臨《文獻通考》記《溫公集注太玄經》為十卷,《道藏》本不符此數?!兜啦靥嵋吩疲骸啊兜啦亍繁尽短浖ⅰ啡薄逗狻贰跺e》《摛》《瑩》《數》《文》《棿》《圖》《告》九篇,故非完書”[12](p.572),且《道藏》本訛漏甚多,雖亦為明本,卻不若《百子全書》所收影宋抄本及《四庫備要》所收明刻本之善。
《靈棋本章正經》 2卷 太玄部貴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列于子部術數類占卜之屬,為天一閣藏明劉基注本,卷數與《道藏》本同,名之曰《靈棋經》?!兜啦亍繁绢}晉駕部郎中顏幼明注,宋御史中丞何承天續注,而文中卻稱“顏云”“何云”,顯非顏、何所注原本,其中“解曰”內容與四庫本之“劉曰”同,《道藏》本蓋亦劉基注本?!端膸烊珪肥沼写藭?,列于子部術數類占卜之屬,為天一閣藏明劉基注本,卷數與《道藏》本同,名之曰《靈棋經》?!兜啦亍繁绢}晉駕部郎中顏幼明注,宋御史中丞何承天續注,而文中卻稱“顏云”“何云”,顯非顏、何所注原本,其中“解曰”內容與四庫本之“劉曰”同,《道藏》本蓋亦劉基注本。
5衍易之屬
《皇極經世》 12卷 太玄部而益泳樂殊貴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名為《皇極經世書》,列于子部術數類數學之屬。14卷,前12卷內容與《道藏》本出入不多,唯最后一卷觀物外篇出入甚多。四庫本編卷混亂,246卷分為上中下三部分,其余僅分上下兩部分,不若《道藏》本編排有序。
《天原發微》 8卷 太平部情逸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為兩淮鹽政采進本,并將其列于子部術數類數學之屬。兩淮鹽政采進本實為明鮑寧所編本,《四庫提要》云:“附入辨正百余條。剖析異同,多所推闡。又作篇目名義及采云龍與方回問答之語為節要一卷,冠之于首”[13](p.1126),但此本缺點卻也甚為明顯,“然于原文頗有所刪改,非復元貞刊本之舊矣”[13](p.1126)。而《道藏》所收本卻直題“虛谷方回萬里校正”,且其書中無注文,無刪改,大概就是元貞舊本。
(二)星歷類
1占候之屬
《北斗治法武威經》 1卷 洞神部方法類簿
《太上洞神五星贊》 1卷 洞神部贊頌類淵
《天老神光經》 1卷 洞神部方法類簿
按:《道藏提要》云:“《通志·藝文略》道家符箓類著錄《天老神光經》一卷,蔡登撰;《宋書·藝文志·道家》著錄蘇登《天老神光經》一卷。蘇、蔡形近易訛,當即此書,題李靖者蓋依托耳?!盵12](p.381)《宋史·藝文志》五行類亦著錄有蘇登《神光經》一卷,《崇文總目》子部五行類記有《黃帝神光經》一卷,另《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子部記有《一行神光經》一本。皆為“神光經”,或同為一書。
《通占大象歷星經》 2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按:《四庫全書》采進版本為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卻未收此書,僅將其列入子部術數類占候之屬存目。四庫館臣所見版本為6卷,《四庫提要》尚且云:“首題原闕文一張,書末亦有脫佚”[13](p.1455),《道藏》本僅為兩卷,卷數與《四庫》本不符,且相差較多?!兜啦靥嵋吩疲骸笆最}‘原缺文一張,末亦有脫佚”[12](p.128),《四庫提要》大概因為“原缺文一張”斷定所見本為“蓋《道藏》殘本也”[13](p.1455),但此判斷顯然有誤。
《盤天經》 1卷 正一部笙
《雨陽氣候親機》 1卷 正一部笙
2栻占之屬
《鄧天君玄靈八門報應內旨》 1卷 正一部吹
《黃帝金匱玉衡經》 1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黃帝龍首經》 2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黃帝授三子玄女經》 1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按:《四庫全書》未收,列于子部術數類陰陽五行之屬存目。館臣所見本為“毛晉所刻,字多脫誤,殆不可讀”[13](p.1472),《道藏》本則文從字順,勝于館臣所見本。另《四庫存目叢書》收有明萬歷夷門廣牘本,與《道藏》本文字全同,但較《道藏》本多一后序。
《玄精碧匣靈寶聚玄經》 3卷 太玄部取
3星命之屬
《秤星靈臺祕要經》 1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靈臺經》 1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紫微斗數》 3卷 續藏驅
4選擇之屬
《九天上圣秘傳金符經》 1卷 正一部吹
《太上洞玄靈寶三洞經誡法錄擇日歷》 1卷 正一部肆
《諸神圣誕日玉匣記等集》 1卷 續藏冠
(三)堪輿類
《黃帝宅經》 2卷 洞真部眾術類姜
按:《四庫全書》收有此書,列于子部術數類相宅相墓之屬,但名《宅經》,內容與《道藏》本出入不大。
《儒門崇理折衷堪輿完孝錄》 8卷 續藏封
(四)雜占類
1人物雜占之屬
《靈信經》該書附于《靈信經旨》后。1卷 正一部群
《靈信經旨》1卷正一部群。
2靈簽之屬
《大慈好生九天衛房圣母元君靈應寶簽》1卷正一部納;《扶天廣圣如意靈簽》1卷正一部納;《洪恩靈濟真君靈簽》1卷正一部納;《護國嘉濟江東王靈簽》1卷正一部納;《靈濟真君注生堂靈簽》1卷正一部納;《四圣真君靈簽》1卷正一部納;《玄真靈應寶簽》3卷正一部納;《玄天上帝百字圣號》1卷續藏冠。
二、正續《道藏》所見數術文獻之特點
上述正續《道藏》中的數術文獻,總計43種。細細尋繹,可以發現所收之數術文獻大體有以下三個特點:
(一)所收數術文獻較少
道教歷來與數術淵源頗深,道士們對數術也是頗為重視,“精于術數乃至以術數為修道門徑的道士和道教學者代不乏人,實際上在道教內部形成了一支術數學派”[8](p.154),以此想來,正續《道藏》應該收有較多的數術文獻才是。故而,如詹石窗先生即認為:“稽考一下道教經書總集《道藏》,我們可以發現有關數術的著作相當之多。”[4](p.20)又如李養正先生也認為:“《道藏》五千四百八十五卷,其中洞真、洞玄、洞神三部的方法、眾術、靈圖等類以及太玄、太清、太平太平原作“大平”,筆者改之。、正一四輔里面,收入有關數術的經書很多。”[1](p.260)然而,《正統道藏》共480函,5 305卷;《續道藏》共32函,180卷。正續《道藏》總計512函,5 485卷。依《道藏提要》,正續《道藏》實際收有1 473種道書。而按照上文所列書目,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共計116卷二經同卷或兩篇同卷者,本文皆算為1卷。,43種。清代編修《四庫全書》之時,已有部分數術書籍或者亡佚,或者世所罕見,且四庫館臣似乎對數術之學也不甚重視??v然如此,《四庫全書》中尚收有數術書籍50種,444卷,存目146種,983卷,種類及卷數皆多于正續《道藏》所收。
(二)所收數術書籍有些融入道教特色,與其他叢書所收數術文獻迥異
如《北斗治法武威經》及《天老神光經》中不僅有涉及占卜的數術內容,還有禹步、斗罡等道教法術內容。而到目前為止,關于正續《道藏》的各種目錄書,雖然皆有數術一類,但各書所收書目卻都不甚相同。如朱越利先生《道藏分類題解》收入數術文獻45部,鐘肇鵬先生的《新編道藏目錄》收入數術文獻50部,丁培仁先生的《增注新修道藏目錄》收入數術文獻40部正續《道藏》中的數術文獻經筆者整理最后定為43部。其中有些書籍確實有雜糅數術、科儀、法術的現象。筆者將主體內容為預測占卜的列入數術類,主體內容為科儀、法術的不列入。。數量各不相同,究其原因大抵是由于對一些雜糅數術內容的書籍歸類的差異。
(三)所收數術書籍集中于星歷大類和靈簽小類
星歷類書籍依上文所列共19種,約占所收39種數術文獻的4872%。而靈簽類則有8種,約占所收39種數術文獻的2051%。兩類加起來,已經超過所收數術文獻的一半。而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也是比較明顯的。道教很重視星歷類文獻,一方面可以通過星歷大類中栻占小類的數術模型來構建起道教自己的修煉及演道模式。如栻占中的工具——式盤就是一種模擬天地運動的工具,栻占家們通過式盤旋轉的運動,以預測吉兇。而道教中的煉丹家們即把煉丹爐當成一個“縮小的宇宙”,他們在丹爐中,“模擬天符運動,濃縮了自然的時間”[14](p.448),試圖運轉“一種逆向的宇宙演化圖式”[14](p.452)。另一方面,通過選擇術則可以把握“通向宗教的神圣時間”[7](p.229),或者是內外丹煉養的神秘時間及禁忌時間。如楊子路先生說:“《周易參同契》在丹道煉養中應用術數學,最大的特點是強調煉養需按照嚴格的時間要求。如《君子居室章》言:‘藏器俟時,勿違卦日。屯以子申,蒙用寅戌。余六十卦,各自有日。聊陳兩象,未能究悉。立意設刑,當仁施德。逆之者兇,順之者吉。按歷法令,至誠專密。謹候日辰,審查消息”[7](p.230),而對靈簽類的重視,恰恰反映出道教的世俗取向。正如林國平先生所說:“靈簽大概產生于唐代中后期(筆者注:據《占卜源流》講簽詩大概起于五代末[15](p.72)。)靈簽產生后,其主流沿著通俗明了的方向演化,宋代的一些靈簽就有了注解、斷語等。明清時期又增加了典故、傳說故事、釋義、占驗、上中下判語等內容,并且出現根據百姓占卜需要而分門別類的簽譜。由于靈簽比起其他的占卜形式更加簡便易行,所以一經產生,便很快在民間流傳開來,宋代的許多宮廟備有簽譜供善男信女占取,影響漸大。明清以來,絕大多數官廟都備有簽譜,甚至一座官廟有多種簽譜,成為中國影響最大的占卜形式之一。靈簽的演變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唐宋以來中國宗教信仰的世俗化的歷史進程?!盵16](p.91)然而,可能因為靈簽類書籍產生時代較晚,較為常見的官私目錄中,記載的數術類文獻中卻很少能看到靈簽類書籍的影子。
三、正續《道藏》所見數術文獻特點之思考
明代數術和道教文獻都有所發展。在數術方面,明代涌現出諸多數術文獻,幾乎涵蓋了數術的各個門類。如命理類即有萬民英的《三命通會》、張楠的《神峰通考》等;相法類的《麻衣相法》《柳莊相法》《神相全編》等;栻占類有程道生的《遁甲演義》;輿地類有李國木的《地理大全》,余象斗的《地理統一全書》,徐維志、徐維事的《地理人子須知》等?!爸劣诿鞔g數輿地學大興,有名的大志乘家顧應祥、熊明遇等,都長于術數學”[17](p.196),甚至“明代方志也有完全采用術數為定例立綱的”[17](p.196),數術文獻之興盛也反映了明代數術學之興盛。在道教方面,明代的一大盛事即是正續《道藏》的編纂。歷來重視道教的朝代,如唐、宋、元等,都有《道藏》等道教叢書的編輯。明代能耗材耗力,編纂此大著,亦足見其對道教的重視。正續《道藏》中不僅廣收歷代道教著作,還收入大量明代道書?!墩y道藏》在“元代焚經之禍,損失了很多道經”[17](p.672),“又搜訪道書,亦未周遍。福建省龍溪縣玄妙觀《政和道藏》五百六十四函,明代尚存,亦未運往北京”[18](p.177),“僅據各處宮觀所存元刊殘藏,增入元、明二代道書”[18](p.177)等情況下,尚且編纂了5 305卷,可以想見明代前期和中期道教之盛與道書之多。
在這種情況下,或許不少人會感到疑惑。為什么在數術與道教都如此興盛的明代中前期,編纂的大型道教叢書正續《道藏》中,數術文獻竟如此之少,且其所收門類亦略顯局限呢?筆者以為,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呈現上述特點的根本原因,乃在于道教與數術之關系。很明顯,道教與數術有著深厚而密切的聯系。一方面數術對道教有著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其影響不僅滲透于道教的經典文獻中,還反映在道教的宗教儀式、宗教組織以及宗教意識等諸多方面[7](pp.230-231)。此外,數術從字面上看包括兩個部分,即數和術。術是外顯的部分,數是隱含的部分。數雖然隱蔽,但通過術還是可以表現出來的,而數術背后所隱藏的“道”卻不容易被人發現。數術每個門類都有自己的一套運算模式,這些運算模式大體上是構建在數術本身對于宇宙演化模式理解上的。源遠流長的中國數術不僅對天、地、人等“三道秩序”有著深刻的理解和構建,其背后亦“有著極其精致的義理基礎”[19](p.56)。而這樣的數術,無疑也為部分道士提供了由術入道的一種途徑。
隨著道教的不斷發展,其對數術也產生一定影響。以堪輿學為例,如關鳳翔先生即認為,《葬書》中的“奪神功,改天命,禍福不旋日”的思想正是受到道教不信天命,不信業果,力抗自然思想的影響[20](p.43);且堪輿學術中對鬼神之說的附會亦來自道教[20](p.385)。其實,在數術發展的過程中,有部分數術文獻據傳為道教人士所著,如麻衣道人、陳摶皆是傳說對象。且不論傳說真假,這些文獻的流傳都昭示了道教對數術思想和方法的影響。而道教與數術如此相互影響的關系,也恰恰是正續《道藏》皆要收入數術文獻,且其中許多數術文獻融入道教特色的原因所在。
然而,有著精致義理基礎的數術之學,在發展中雖然也受到儒、釋、道等三家思想的沾溉,但自其流入民間以來,便呈現出顯著的世俗傾向。而隨著追求長生不死,代表上層社會官方意志的神仙道教的發展,道教中出現了貶抑數術的聲音。如葛洪就認為:“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占風氣,布籌算,推三棋,步九宮,檢八卦,考飛伏之所集,診妖訛于物類,占休咎于龜筴,皆下術常伎,疲勞而難恃。若乃不出帷幕而見天下,乃為人神矣?!盵21](p.272)又如司馬承禎亦云:“道者,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安肯勞心以學術數乎。”[22](p.6669)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較少,且多集中于天人關系方面就不足為奇了。
而由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的情況及數術與道教的關系,也不難推測出即便沒有歷代對數術文獻的禁毀,唐代的《開元道藏》、宋代的《大宋天宮寶藏》和《萬壽道藏》,以及金代的《大金玄都寶藏》,其中所收的數術文獻之數量和特點應該也與正續《道藏》相似。
四、結語
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雖然門類不甚齊全,數量不多,其排布又略顯雜亂無章,與此同時,卻也頗具道教特色,故其價值仍是不可忽視的。筆者認為,其價值主要可從以下三個方面理解:一是版本價值。正續《道藏》都編成在明代,其中所收最晚也是明版書籍,其版本價值自不待言。在上文注釋中,筆者已經將一些書籍與《四庫全書》所收本進行比較,可參看。二是有些書籍單行本已難為世人所見,各叢書中亦罕有收錄,唯賴《道藏》得以保存,如各種靈簽類書籍。三是校勘價值。其中所收版本恰可與其他版本互相勘正,如《通占大象歷星經》即可補《四庫全書》所收本之不足。故而,筆者認為對正續《道藏》所收數術文獻進行更為細致的整理,并進一步對其他道教叢書中的數術文獻進行清理也是極有必要的,這些工作必將有益于未來對中國古代數術學、科技史及道教史的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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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浙江大學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連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