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場與救命

正月元霄節之前，是農村最空閑的時候，鄉親們走親訪友，耍獅子、舞龍燈、唱彩調，自娛自樂。從頭到尾忙了一年，耍半個月是理所當然的。

市百花劇團瞅準時機，來到平安村為鄉親們演出。團長兼導演和村長接洽，要村長選兩個人賣票，可提取10%的場地費。村長說：“你們不辭辛勞為我們送戲下鄉，又為我村的業余演員傳授演技，就很難能可貴，還要什么場地費？包場，你說要多少錢？”團長想了想說：“也好，一千五怎樣？”村長爽快地說：“給你兩千，一切自備?！眻F長緊緊握住村長的手：“謝謝，我們一定演好這場戲！”

平安村的人愛唱彩調，自然有標準的舞臺和劇場。團長指揮演員們布置燈光、音響、布景，一切搞妥了，演員們開始化妝。團長看了看，演兒子的演員還未到場，打了幾次電話都是關機，急得他大發脾氣：“好你個臭小子，不想演這個角色又不早講，到這個節骨眼上卡喉嚨！”離開演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團里又沒人代替。如果不演了，對不起村長和鄉親們不說，自己的牌子就徹底砸了！急得他像無頭蒼蠅團團轉。只好找到村長說明原因，要村長找一個人來頂替。說：“這個兒子角色有點傻，手腳不方便，是個殘疾人，早年被他母親遺棄，后來經過千辛萬苦找到了他，母子團聚，雖不是主角，但是個關鍵人物。”“好，我去物色一個。”

村長到村中找了幾個人，回到劇場對團長說，這個角色很難找，都說長相難看不愿去頂替。團長一聽急得要吐血，這可怎么辦？救場如救火呵！旁邊一村民說，找瘸子看看，他正合這個角色哩。大家說，對，對！村民們這才想起，村里面還有個瘸子。這個瘸子就像一張壞了的被主人丟到角落的凳子，早已忘了，現在家里來了好多人，才想起找出來將就坐一坐。村長說：“這個瘸子死了半節還有半節的樣子，成天陰沉沉不說半句話，呆頭呆腦像個閹公雞，他能來演戲？”團長急到：“村長，你就去找找嘛，也許能行呢。”村長說：“好，我去試試看。”

村長來到瘸子家一看，門已上鎖。隔壁一村民說，見他到村后的山上去了。

村長急奔后山，果然見瘸子一拐一拐地向山頂走去。村長大聲喊：“瘸子，你真的沒事做，上山搞什么？”瘸子嚇了一跳：“我、我……”“我、我什么，快下來有事找你。”瘸子感到很驚奇，心想：連村長都親自來找我，一定有什么大事。趕急連滾帶爬來到村長面前。村長說：“市里劇團來我村演出，快回去看戲。”瘸子大失所望：“我不想看?！薄安皇强?，要你去當演員唱戲?！比匙佑质谴蟪砸惑@，憨憨道：“我，我能演戲？！”“能，快和我回去?！比匙营q豫了很久，在村長的勸導催促下還是跟村長走了。

來到劇場，團長一看，拍手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佳人就在眼前，一個標準的角色。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村長說：“我們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都喊他瘸子。他很小時隨母下嫁到我村一個姓陳的人家，一年后男人病死，母親狠心丟下他不知嫁到哪里去了?！眻F長同情地說：“陳兄弟，你和戲里角色的命運很相似，一定能演好?！闭f完，交待他上臺怎樣做，講哪些臺詞，就帶他到后面化妝去了。

最后一場是“母子相會”，也許是好多年未見母親的容貌，未聞母親的氣息，好多年未感到母親的關懷和溫暖，瘸子把眼前的演員母親當作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他滿含悲淚喊著：“母親呵，你晩來一天就見不到你傻兒子了！“（臺詞是自編的）撲進母親懷里，緊緊相擁，撫摸著母親的臉龐，悲痛萬分地哭起來……演得是那么情真意切，感天動地，黑壓壓的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好多人在哭泣擦淚。

戲演完了，演員們向觀眾謝幕。團長握住瘸子的手說：“陳兄弟，你演得真好，感謝你救了我們的戲場！”瘸子哽咽道：“不是我救了你們的戲場！是你們救了我的命?！庇^眾感到驚訝，靜靜地聽著。瘸子流著淚繼續說：“今天我爬到后山去做什么？我是去跳崖自盡，是村長把我從半山腰喊回來演戲才沒死成。當時我怕答應，一個瘸子能演戲？但我把心一橫，死都不怕還怕演戲，就跟著村長來了。萬萬沒想到，我一個長相丑陋的殘疾人還真能演戲，還得到鄉親們的掌聲，還能為社會做一丁點事，以后，我再也不自暴自棄破罐子破甩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要像鄉親們一樣美好地活下去，我雖沒有父母、兄弟姐妹，但有政府的幫助，有鄉親們的掌聲，我不能做重活，但能撿破爛……”鄉親們流著同情的熱淚聽著，想不到沒人拿正眼看他的瘸子，說起話來竟是如此的悲壯有涵養！突然，劇場里暴發出雷鳴般的經久不息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