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郝紅星 張芳
殷土茫茫尋歸宿滎陽西司馬晚商墓地考古
文 圖/郝紅星 張芳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早已離我們遠去的商王朝,給我們留下了神秘的背影。經過幾代中國考古學家的努力,鄭州商城的研究已經取得巨大成就,但其墓葬的研究還有待新的材料。滎陽西司馬晚商墓地的發現,為我們研究商人的歸處及生死觀,提供了一份珍貴的資料。

墓地發掘地點
鄭州商城的研究已較為透徹,不僅城墻、宮殿區、冶銅作坊、制陶作坊、制骨作坊進行了大面積發掘,城內、城外的一般居民區隨著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城市基本建設,也得到了大規模的清理,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唯一的遺憾就是墓葬的發現具有零星性,王陵更是杳無蹤影。而鄭州外圍分別于2002年、2010年在滎陽的大師姑、新鄭的望京樓又發現兩座夏代建立、商初沿用的城市,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對這兩座城的城墻進行了解剖,對城內局部遺跡進行了清理。同樣的,發現的墓葬較少,也沒有發現貴族墓地。(參見本刊2014年10月刊《隕落的夏代城市:大師姑城址發掘記》)
2006~2008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滎陽的關帝廟發掘一個小型商代遺址,圍以大致方形的環壕。環壕內西部為居住區,南部高地為祭祀區,墓葬區被安排在環壕外的東北角,數量在150座以上。這是鄭州地區目前唯一全面揭露并搞清布局的晚商聚落。
其實,在此之前,鄭州還有兩次規模較大的商代墓地發掘,只不過沒有觸及它們的居住區而已。一是2006年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與鄭州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發掘的滎陽小胡村商代“舌”族墓地,共清理晚商墓葬58座,多座墓出土帶有族銘的銅器。另一處就是本文要介紹的滎陽西司馬晚商墓地。

西司馬墓地位置
西司馬墓地位于滎陽高村鄉西司馬村北,南距連霍高速公路800米,北距邙山5000米,東南2000米有枯河西南—東北向流過。墓地所在區域大體平坦,并非突兀的高地,它是怎么被發現的呢?
2005年6月下旬,滎陽市文物保護管理所的工作人員在田野文物巡查時,發現西司馬村村北農民取土坑中有陶器及人骨,立即報告給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具體負責滎陽地區考古工作的于宏偉。于宏偉隨即組織人員對西司馬村一帶進行調查。據村民講,這一區域原來是漫坡土崗,20世紀70年代平整土地時,將崗頂1.5米厚的土層挖去。平整后的土地并非平整如案板,而是略有高差的幾塊梯田。通過對梯田斷面的刮鏟,沒有發現文化層,耕土層下偶見龍山、二里頭、晚商時期的灰坑以及晚商墓葬,那么未平整土地之前,這里或有文化層。古代這里應該先有遺址,廢棄后又作為墓地,但因遺址只剩下零星灰坑,故將其命名為西司馬墓地。墓地位于遺址區域的中西部,南北長160米,東西寬150米,面積24000平方米。通過鉆探,共發現土坑豎穴墓80余座。
為防止村民取土繼續破壞墓地,以及可能發生的盜墓事件,經國家文物局批準,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滎陽市文物保護管理所于2005年7月開始進行考古發掘,前后發掘三次,歷時四個多月,共清理墓葬124座,其中晚商墓82座、戰國墓20座、魏晉墓2座、唐宋墓19座、清代墓1座。

2005年發掘現場

2006年發掘現場
發掘清理過程較為簡單,因為現存墓葬深度都不深,商墓一般在1米左右,戰國、魏晉、唐宋墓一般不超過3米。發掘結束后,便開始進行器物修復、器物繪圖及照相、文字整理等工作,由于種種原因,《河南滎陽西司馬墓地》考古報告遲至今年上半年才定稿,目前即將付印。書中匯編了晚商墓葬82座、戰國墓葬20座、魏晉墓葬2座、唐宋墓葬19座。本文只介紹晚商墓葬,因為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群體。

M38(南北向)

M40(南北向)

M87(東西向)

M92(東西向)
墓葬均為長方形土坑豎穴墓,一般口小底大,使用木棺的都留有夯打過的二層臺。口長2~3.4米,口寬0.8~1.7米,深0.4~1.2米。考慮到墓的上部有1米遭到破壞,墓口長寬還應有減少。
根據墓的長寬比例與墓的方向,可將墓分為南北向與東西向兩類。其中,南北向墓葬主要位于A區,東西向墓葬主要位于B區和C區。
82座商墓出土陶器160件,其中罐111件、鬲22件、豆12件、簋15件,出土銅器觶1件、爵1件、鏃1件,另有礪石1件、蛤殼3件、蚌飾1件、海貝801枚。
墓地出土的陶器,按質地不同可分為夾砂灰陶、夾砂紅陶、泥質灰陶、泥質紅陶,以泥質灰陶為主,夾砂紅陶次之。

銅觶(M43:13)
陶器紋飾以弦紋為主,繩紋次之,另外有三角繩紋、三角劃紋、方格紋等。陶鬲多飾中、粗繩紋,個別肩部按壓附加堆紋;陶罐多飾弦紋,部分腹部飾帶狀繩紋;陶簋多飾三角繩紋和三角劃紋,且三角繩紋圖案富于變化。
陶鬲大致區分為足根鬲和無足根鬲兩種。早期和晚期差別較大。

海貝(M43:16)

礪石(M87:6)

蚌飾(M43:15)
陶罐主要有束頸弧肩罐、直領弧肩罐、直領方肩罐、罍式罐四種。
陶簋大體可看作一種樣式,即飾三角繩紋的圜底圈足簋,但早期的簋腹部較斜,晚期腹部弧度加大,圈足變成束腰狀。
陶豆有弧腹和折腹兩種,均斂口,柄粗而束腰。早期為弧腹豆,晚期為折腹豆。
由于殷墟的陶器序列已非常清楚,通過對比可以知道:西司馬墓的鬲自殷墟三期使用到四期末;陶罐自三期使用到四期,甚至進入周紀年;陶簋、陶豆自三期使用到四期末。

足根鬲

束頸弧肩罐

直領方肩罐
南北向墓葬和東西向墓葬的陶器組合不同。位于A區的南北向墓葬有一座沒有隨葬品,其余均隨葬1~12件陶器,組合比較多樣。

南北向墓葬隨葬陶器組合(A區)
位于B區的東西向墓葬空墓較多,多數墓隨葬1~2件陶器。陶器組合如下。
位于C區的東西向墓葬空墓更多,多數墓隨葬1件陶器,隨葬2件的較少,隨葬3件的有數座,隨葬4件、6件、11件的各有一座。

東西向墓葬隨葬陶器組合(C區)

西司馬晚商墓地總平面

陶鬲在各區的分布

陶罐在各區的分布
分析西司馬墓地的人頭朝向,可以將墓葬分為南中部的A區、東部的B區以及西部的C區。從器物組合來看,A區墓葬級別較高,C區次之,B區級別最低。但通過分析墓葬分布規律及埋葬順序,發現問題沒這么簡單。
從墓地總平面圖上可以看出,A區只有一座東西向墓(骨、器被盜無存),其余墓人頭均朝南,器物置于頭的南側,或棺內,或棺外。B區有兩座南北向墓,其余墓人頭均朝西,大部分墓的器物放置于頭端的壁龕中。C區有一座空墓為南北向,其余墓人頭均朝西,除了兩座大墓器物置于槨內西端外,大部分墓器物置于頭端壁龕中。這樣,B區和C區就有較多的共性,看起來它倆好像有共同的葬俗。但B區與C區不相連,反而與A區絞在一起。相反,C區雖然與A區相連,但從頭向與器物的放置位置來看,兩區可以截然分開。是什么樣的原因造成這樣的墓葬布局呢?我們不得不從器物的分期說起。
墓地的隨葬陶器主要有鬲、罐、簋、豆四種。其中鬲主要分布在A區,B區無鬲,C區有兩座大墓有鬲,鬲在A區的演變最為完整;罐三區都有,C區罐類型最多,A區類型居中,B區類型稍少;簋和豆主要集中在A區,B區和C區都少。
根據上文的器物分布表和形制分析,A區早期墓分布在北、中部,中期墓分布在中部、南部,晚期墓則北、中、南都有,總體來說是自北向南埋藏,晚期墓主要分布在A區的西南部。B區無鬲,從罐、簋、豆的演變序列來看,早期B區無墓,中期分布在西南部,晚期墓分布在B區的中部和東部。
統一觀察整個西司馬商代墓地,似乎可以得出如下的結論:這是三個家族的墓地。A區埋人的時候,B、C區還沒啟用。中期時,C區有兩座大墓埋入,使用的是和A區一樣的陶器,但墓主頭向朝西,這時B區開始使用,墓主頭向也向西,但墓形小器物少,級別較低。晚期前段C區再無大墓,墓葬不見鬲、簋、豆,空墓或隨葬1~3件器物的墓較多,而A區大墓頻出,埋在A區的西南部。特別是M38與M43、M39與M42四座墓,很有可能是前后兩位族長及其夫人墓。A區的小墓分布在A區的北部,B區小墓分布在B區的中部和東部。晚期后段,A區不再有墓葬埋入,B區僅埋入2座小墓,在中北部,C區繼續有小墓埋入,分布在北緣、南緣,可見三個家族已呈凋零之勢。

陶簋、陶豆在各區的分布

杜百廉教授在發掘現場
2005年之前,鄭州地區的殷商墓發現不多,除了人民公園算是一次集中發現外,其余就很零星了。西司馬墓地是繼人民公園之后的又一次重大發現,共發掘殷商墓80多座。雖然西司馬墓地出土銅器少,也不見玉器,墓地級別比人民公園商墓低,但在遠離商城的廣武山西端發現這么一處家族墓地,實屬不易,對研究盤庚遷殷后留在鄭州的商人生態有重大意義。墓地發現之初,就引起各方重視。發掘過程中,鄭州市文物局、鄭州大學、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博物院的領導、專家多次蒞臨現場指導,特別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李伯謙和鄒衡兩位先生利用到河南開會的機會,考察西司馬墓地出土器物,并提出具體建議,對西司馬墓地的后期整理起到建設性作用。另外,為了搞清墓地的族屬及人體體格,我們還邀請鄭州大學醫學院解剖學教研室的杜百廉教授和王克聰教授對出土的人骨進行鑒定,初步得出西司馬墓地老年死者比例較高,齲齒患者低于現代國人的平均水平,說明他們的生活還是蠻不錯的。
(作者郝紅星為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張芳為滎陽市文物保護管理中心助理館員)

鄒衡先生考察墓地出土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