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介眉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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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痛悼念賀友直先生
童介眉 / 文
當我女兒告訴我賀伯去世消息時,我驚呆了。這消息令人痛心,我失去了一位同鄉、老師,中國連環畫界隕落了一位巨星,中國美術界失去了一位大師。我學連環畫,賀老對我影響很大,可以說我是看著他連環畫成長起來的。那時,我在上海讀書。凡賀友直出版的連環畫書我都買,我十九歲時創作的連環畫《邱少云》就是受賀老連環畫《楊根思》的影響。我的《邱少云》至今仍再版不斷,影響很大,我萬分感激他的影響。
在上海時,我沒見過賀老本人,見他是在我任人民美術出版社連環畫創作員時的1963年。那是在北京南河沿北口翠明莊招待所為紀念曹雪芹誕生二百進行周年主題創作,他畫《紅樓夢》中的“大抄家”一畫時見面的,那時有我社的林楷,上海的賀友直、劉旦宅。參觀過他們各自畫作后,一起吃了飯。他知道我是“小寧波”,是他的同鄉,他是寧波新鍥頭人,同為鎮海一個縣。我們都統稱為“寧波人”。
他在中央美術學院為研究生教授連環畫課時,我常請他來我家吃寧波菜,陪他來的有賀夫人(謝慧劍女士)。為了陪客,我請了我領導、他的老朋友姜維樸,同事徐淦,還有吳兆修、陳惠冠、丁永道等一起來吃。我家有一個長桌,拉開可坐十二個人,滿滿當當,十分熱鬧。我愛人是寧波人,做南方菜十分地道,十幾個菜外還有一大盆“羅宋湯”(即牛肉、土豆、西紅柿、黃油熬制),讓大家叫好,地道俄羅斯味。
“中國連環畫研究會”舉辦的幾次會議和活動,凡賀友直參加時,我倆都會在一起。我是研究會副秘書長又是《連環畫報》組長、副主編,和許多名家聯系很多,和全國著名連環畫家合影很多,有近百張照片。我想編一本連環畫英才影像集,曾帶到上海當地聯系書商時,不知遺失在哪兒了,真可惜。
在作為《連環畫報》和《中國連環畫》主編時,我曾發表過賀老幾個畫稿,在《老澀外傳》發表前,我請賀老畫個封面,他創作非常認真,畫了三個稿子草圖,我都認為很好了,但他不滿足,最后一稿發表在《連環畫報》封面上。我有幸留下了他幾幅草圖和半成品畫稿。后來賀老回上海居住,出版了多種連環畫精品集,每種他都送我一本,并簽上名,我一般都選用刊在畫報上,如《賀友直畫自己》就刊發在《中國連環畫》雜志上。
他創作的《白光》出版后,反響很大,獲了很多獎。他用筆簡潔,著色有特色,畫面情趣十足。我們勸他改畫中國畫好了,但他不認可,他說:“我是畫小人書的,用線條過日子,中國畫不是我行當,偶然為之吧!”
去上海探親或出差,我總是先到他家去拜訪。他來北京每次總要請他幾個老朋友一起吃飯,我每次都是陪客之一,聊聊各自情況。他找的飯店都是北京很有名也很有特色的飯店,平時我一個人不敢光顧。
他太辛勞了,八十歲到九十歲,每天不停地畫畫,請他畫的有國外訂制的,國內重要項目的,他都安排好,一一畫來。他戴兩副眼鏡,—副近視眼鏡,一副老花眼鏡。問他畫人物頭那么小,你眼睛看不見咋畫的?他說:“我憑感覺畫畫,觸對了就算,觸不對就重畫。”賀老本人極其簡樸,隨和。他自己從不亂花錢,只是每天喝一小盅黃酒,不用太多太好的菜,酒后睡一小會兒。在他八十歲左右,曾患過一次小中風,還好沒有什么后遺癥。賀老有一個極其賢惠的賢內助謝慧劍女士,她為人熱心熱情,極為能干,曾當過當地街道居委會主任,人緣極好。八十多歲了,賀老每年新年前,總是自繪賀年卡,總要送我一張。有一年,他除了用簡潔的畫法畫自畫像外,還畫我一個小漫畫像,題上寧波話:“介模(這么個意思),壓根兒蓋啦帽!”我普通話說不正確,用寧波聲說北京話。有一幅畫我頭發卷曲,那時我曾戴過假發,常被他笑話。他老年童心,妙趣橫生,幽默機智,說話語言也簡潔深邃,極具個性。
九十四歲的賀老仙逝了,每每想起他,極其失落,我失去了一位老朋友、一位師長,也失去了一位可親的長者。

賀友直贈賀年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