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潮劇戲諺 解讀“老丑四散來”

陳煥澤

【摘 要】潮劇是用潮州方言演唱的地方戲曲劇種，其歷史悠久，藝術積淀深厚，迄今已有近580年的歷史。潮丑，則是潮劇表演藝術中不可或缺且最有特色、最為主要的行當。潮劇舞臺上，潮丑分工細密、表演獨特、滑稽可笑，因具有較高的表演水平及欣賞價值，故潮丑作為與京丑、川丑齊名的藝術品種而獲“潮劇戲魂”之稱。

【關鍵詞】戲諺；潮劇；潮丑；老丑四散來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6-0032-02

潮劇中有很多關于潮丑的戲諺，這些戲諺或通俗趣味、形象生動，或語句自然、平實無華；有的生活氣息濃郁、表達流暢，有的一目了然、通俗易懂，如“老丑呾白話”“好老丑在下半夜”“花旦三分丑”等，總結了潮丑舞臺演出的許多藝術規律，深入淺出地概括了潮丑的表演形式及作用。但是，也有一些戲諺因地方方言的理解習慣讓人錯悟其意，如“老丑四散來”。

“花旦平肚臍，小生平胸前，老生平下頦，烏面平目眉，老丑四散來”這句戲諺，本來指的是各個行當中表演手法的基本區位，它用精煉的語句把較為講究的行當特點簡單地進行了概括。前四者描述清楚、明眼可解，但是，有人把“老丑四散來”理解為丑行的表演不規范、沒程式，認為丑角的表演就是任意胡來，這就大錯特錯了。本來，外行人理解出錯倒還罷了，但偏偏行內人也多有不解其意者，這著實讓人惋嘆不止。記得前幾年我在汕頭戲曲學校任教時，有一些老師對自己行當中學得不好的學生說：“你又沒聲又沒貌，學不了這個，你去轉行學丑吧。”還有的老師跟我說：“陳老師，某某某難以調教，讓他去學丑算啦。”一時令我瞠目結舌，無言以對，這是一個嚴重的誤區。一個真正好的丑角演員，必須掌握嫻熟的演唱技巧、精湛的表演技術、獨到的人物塑造功底、獨特的個人藝術風格，才能更好地拉近觀眾與劇情的距離，吸引觀眾更好地欣賞潮劇藝術。而要達到這個標準，絕不是誤會者所理解的那個“四散來”所能做到的。

言及于此，身為一名丑角演員，我有責任對“老丑四散來”做一些粗略的解讀，以期讓更多的行內行外者多些共識。

一、對“老丑四散來”的解釋。“老丑”在這里指的應是丑全行，“四散來”在潮汕話中雖然指的是胡亂、無規則、隨意性強的意思，但在這句戲諺里，它指的是丑的手法動作的規格。從廣義角度來看，在舞臺表演藝術上指的卻是潮丑表演靈活機動、富有創造力的行當特點。丑角演員看似比其他行當顯得相對自由，顯得更具“生活化”“人性化”，這是潮劇舞臺的演出風格所賦予潮丑的特殊表演特性。丑因其顯得“土”味十足，道白上風趣詼諧、行為上滑稽可笑、喜劇色彩較濃，因而自然而然地成為專演喜劇人物的代表性行當了。

二、從潮丑的分類中可窺見“老丑四散來”的一斑。潮丑可細分為項衫丑、踢鞋丑、官袍丑、老丑、小丑、女丑、武丑、裘頭丑、婁衣丑、長衫丑共十大類別。丑行各類在表演的身段、手法及步法上，有同有異，各有特點，既都遵循“蹲、縮、小”的表演規范，又細分了各自的表演形式。比如官袍丑重提袍揭帶，踢鞋丑重腰腿功夫，項衫丑重水袖扇功，武丑重翻騰滾打等。由此可見，丑行和其他行當一樣，不但有其表演的程式化基本功，而且丑行行當分類更細密，表演更規范，方法更講究。

正因丑行分工之細，丑成為潮劇舞臺上塑造人物范圍最廣、塑造的人物形象最多的行當。丑行除了專演陰險狡猾、卑鄙無恥、貪婪自私的壞人外，更多的是扮演機智靈活、幽默詼諧、正直善良的角色，如潮劇傳統折子戲《刺梁驥》中的萬家春、《柴房會》中的李老三、《王茂生進酒》中的王茂生等。而由于潮丑適應人物的多面化，表演手法的靈活多變性，因而不但一般社會地位不高的人可由丑角來扮演，就連一些人物地位尊顯、形象特殊的官員甚至皇帝，也可由丑角來扮演，如《劉明珠》中的皇帝及太后，《徐九經升官記》中的徐九經等。

潮丑在潮劇舞臺上能千變萬化，惟妙惟肖地刻畫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瘸聾瞎啞、男女老少、善惡忠奸等不同階層的人物形象。

三、從潮劇劇本的藝術特色解讀“老丑四散來”。潮劇語言注重地方本色，具有文采，善于運用方言、俚語、歇后語等特殊的方言文學風味，而由于潮丑是潮劇藝術中最具特色的行當，與之相對應的劇本語言更是詼諧風趣、出乎意料。

許多老前輩談及丑角，都將其比作菜肴中的味精、百藥中的甘草，因為在劇情發展方面，丑角可以起到調劑舞臺氣氛的重要作用。比如演一出悲劇，劇中人物悲悲戚戚，現場觀眾此情凄凄，但是，你不能讓觀眾一哭到底，前面有一場苦情戲，后面就需要丑角出來調劑一下，緩沖一下觀眾悲傷的心情。大家都熟悉的潮劇經典戲《井邊會》《金花女》，可以作例證。戲中正是有了老王九成、驛丞等能夠“調味”“提鮮”的味精甘草，才有了“那就奇，無水怎成池”、把喊“苦”聽成找“褲”等等看似“四散來”的笑科佐料；又因有了這一類的滑稽調笑，劇情的發展才起到畫龍點睛之妙，達到獨特的滑稽之美。

所以，有了“老丑四散來”，丑角人物幽默詼諧的表演特點才得以充分體現。他們也憑借著自身表演手法的豐富多彩、獨特的藝術感染力而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很顯然，潮劇舞臺如果缺少丑角的插科打諢、妙語連珠，缺少丑角的張冠李戴、逗趣惹笑，將淡然無味、黯然失色。

四、從“無技不成丑”的層面解析“老丑四散來”的重要性。看潮丑表演，我們不但看戲，還要看技，丑角演員專業水平的高下，體現在其對潮丑舞臺表演技術的掌控能力上。潮丑之技，可以說是包羅萬象，唱做念打皆有技法可循，可以說，“技”是衡量丑角演員本領的標尺。那么，“無技不成丑”與“老丑四散來”又有何關聯呢？

從潮丑藝術發展的軌跡來看，潮丑表演技藝的產生、形成、發展，是由歷史的、時代的、觀眾欣賞趨向等所決定的。眾所周知，潮人祭拜祖先和信奉神明特別虔誠，其中風俗性的燃香禱祝心境、擊罄清歌的藝術氣氛直接對潮劇的表演風格起到催生、哺育、強化的作用，那就是喜劇，而最具喜劇色彩的表演個體，正是丑行。在祈神償愿的祭祀節日里，觀眾喜歡看到的當然是最能體現民俗風情、最貼近風俗習慣、最通俗易懂且趣味十足的喜劇，而最能和民眾拉近距離、反映人們生活習慣、模仿民間特殊群體的行為舉止甚至動物形象的，能取之于民、悅之于民的表演個體，也是丑行。

正是在這種環境下，潮丑的表演形式因適應時代、觀眾的需求而不斷創造、不斷變化。潮丑先輩從深入生活、了解生活、貼近生活到表演技法的來源生活、體現生活、反映生活，只要是生活上看得見、摸得著、拿得到的東西，都能“四散來”地搬上舞臺并加以藝術化，且形成了一套套完整、規范的表演技法，如皮影步、狗步、草猴拳、瞎子身段、女丑身段以及折扇、椅子、溜梯、佛珠、燭臺、吊繩、活髯、柴腳、旋袍等特技，而這些高超之“技”、唯潮丑獨有之“技”的形成，正是潮丑后人賴以創造、賴以發展的源泉。

有鑒于此，我們不難發現，潮丑在潮劇舞臺上的表演是嚴謹的，技術是全面的，風格是獨特的。潮劇的傳統丑戲《鬧釵》《刺梁驥》《柴房會》《活捉孫富》等等這些經典劇目，不就是因其具有一套套完整的表演特技、規范的表演程式而引人矚目、備受好評嗎？潮丑利用各種夸張、矛盾、重復、出乎意料的“四散來”，構成了不同的喜劇格調，這種以創造滑稽形象來反映生活，以反乎異常的現象使人在不斷判斷、感知的過程中產生興奮情緒的藝術手段，正是潮丑最獨特的行當功能，我們絕不能誤解了“老丑四散來”的真正意蘊。

參考文獻：

[1]林瀾.論潮劇藝術[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7.

[2]林淳均，吳國欽.潮劇史[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