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比谷品味滄桑

前幾日因公務去了趟東京，日方把一頓午餐安排在位于日比谷公園的松本樓，緊張工作之余意外得到一件奢侈品，能有一個鐘頭游覽這座名園。

國內游客多知日比谷公園的3個要件：一則其為日本第一座西洋式公園，園林德式風格明顯；二來該園毗鄰皇宮，建筑皇家氣息濃烈；三因這里的花木頗有名氣，3月櫻花盛開，4月郁金香遍地，10月銀杏金黃，11月薔薇染紅。

我們選了一個別樣的游覽線路。招待我們的皆川先生曾是日本農林水產省次官，雖是農業政策專家身份，卻透著文化學者的儒雅。他說，帶你們去看幾樣東西。

首先映在眼前的是一個鐵銹斑斑的飲水塔，尖頂的鐵塔腰部鑲嵌著四個飲水碗，據說當年有地下水從塔中溢出供馬飲用。該塔立于1902年，正值公園初建期，為何要立此飲馬塔？此時日本正挾中日甲午戰爭獲勝之余威，在英美支持下緊張備戰，沒過兩年便在中國東北打響了日俄戰爭。難道因為這里曾是練兵場，寓意要“飲馬旅順口”？我不好妄加猜想，但站在塔前，心情多了幾分沉重。

時光轉到1938年，意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訪問東京，此時《反共產國際協定》業已簽署，形成了“柏林-羅馬-東京”軸心。老墨帶給日本的禮物，就是眼前這個雕塑：一只母狼靜立遠望，兩個小孩拼命吸吮狼奶。這個“母狼乳嬰”雕塑記載了古羅馬的建城故事：因叛亂致使公主的兩個孩子遭拋棄，是狼哺育了孩子，孩子長大后幫助外祖父奪回政權而又放棄分享權力，之后另找地方修建了羅馬城。老墨送這件禮物的深意不得而知，但我們知道的結果是軸心國最終失敗了，同時給世界帶來巨大災難。

走上一個人工小丘，“自由之鐘”塔樓格外醒目。皆川介紹，這是1952年“舊金山和會”后，美國各界贈給日本人民的禮物，一鼎很大的美國費城鑄鐵鐘仿制品，以示對日本重新融入國際社會的祝賀。我想，經歷了東京大轟炸、廣島長崎原子彈毀滅的日本人，應該十分珍惜這件禮物。

3個物件，3個關鍵節點，濃縮了日本半個世紀的興衰史。下了假山，皆川陪著同行們賞花拍景，我卻臆想著穿越時間隧道，瞇眼尋覓，側耳傾聽。

尋覓什么？尋覓1905年9月5日發生的震驚世界的“日比谷燒打事件” 現場，試圖再次審視這次民眾暴亂事件對日本國家走向的影響。尋覓曾經的日本軍營、美軍宿舍蹤跡，尋覓為反對安倍政府強行推進安保法案而集會的富有正義感的日本民眾身影。

傾聽什么？傾聽孫文先生對松本樓老主人梅屋莊吉侃侃而談革命主張，傾聽溫文爾雅的宋慶齡在松本樓門廳那架老鋼琴上奏出的美妙樂章，傾聽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在松本樓宴會上關于中日兩國應增強互信、面向未來的演講。

夜里躺在床上，我還在為日比谷公園感嘆：此地原為河灘，因無法承載高層建筑方辟為公園，誰曾想卻承載了一個民族的沉重歷史。地面只有15公頃，有那么多的建筑和植物要占空間，卻愣是容下了一個國家的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