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豐南話單字調的實驗分析

及轉轉（北京語言大學 語言科學院，北京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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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豐南話單字調的實驗分析

及轉轉
（北京語言大學 語言科學院，北京 100083）

摘 要：采用實驗語音學的方法對唐山豐南話單字調進行了研究，把該方言單字調新派發音的實際情況客觀地描寫出來，為豐南話聲調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參考。根據實驗結果，豐南話單字調的調值為陰平44，陽平42，上聲312，去聲52。

關鍵詞：豐南話；單字調；實驗語音；聲調

一、唐山豐南方言概況及研究現狀

唐山市區的方言（下面統稱唐山方言）指現在唐山市中流行并使用的現代漢語方言，屬于冀魯官話保唐片的薊遵小片[1]，它包括路北區、路南區、開平區、古冶區、豐潤區、豐南區六個方言點，與灤南縣、灤縣的方言基本一致，是唐山方言的主體部分之一。唐山市雖然毗鄰北京，近百年來一直位于官話區的要沖之地，但是唐山話卻一直保持著自己的特色。這種特色在語音方面與普通話差異最大，“語音方面，聲母和韻母的差異不大，且有一定的規律性；聲調的差異普遍而明顯”[2,p50]。

豐南區位于唐山市南部，作為唐山市區的方言之一，其聲調有自己的特色，跟唐山方言的聲調也有明顯不同。《河北省志·方言志》[3]中提到豐南地區平聲不分陰陽，即本區陰平調和陽平調不分，陽平讀成較低的陰平調；《唐山方言與普通話》一書中概括的認為豐南區的調型與普通話一致，為中升調，但調值略微不同為24[2,p78]；也有人認為“豐南區陽平的調值不是平聲調而是中降調”[4]。總體上國內對唐山豐南方音的研究雖然不多，并且現有的研究之間對豐南方言聲調的研究結論也存在分歧，并且分歧主要集中在陽平調的調值上。因此，本文旨在通過實驗語音的方法對豐南話進行客觀的描寫，探討產生差異的原因，以期對豐南話聲調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參考。

二、實驗設計

（一）發音人

本實驗有四位發音人，兩男兩女，均為唐山市某高校的學生。他們出生于豐南區，在豐南長大，無長時間外出經歷，年齡19~21周歲，本科學歷，會講普通話。

（二）發音材料

陰平組：呆 粗 沙 書 說 吹 包 花 吃 飛

陽平組：姨 無 和 瓢 苗 迷 麻 陪 牙 求

上聲組：賭 水 北 屬 考 比 死 草 彩 腳

去聲組：氣 菜 皺 最 透 怕 報 類 卸 這

由于前人研究已經證實豐南話的聲調和普通話聲調成系統性的對應，所以發音字表的制定可以根據普通話中的四個聲調來選取。為確保實驗數據的準確性，選字避開音節中含有鼻音韻尾和半元音的字音。為實驗分析方便，盡量不取多音字作為例字，如有會在發音字表上注拼音。

（三）實驗過程

1. 錄音過程

在唐山某高校一個安靜的教室采集聲音，無噪音干擾，錄音現場只有發音人和錄音人。用Praat軟件錄音，采樣率11 025 Hz，單聲道。每個聲調均有10個單字，每人每個字念三遍即得到10×4×3=120個發音數據，總計4×120=480個單字音數據。

2. 語音樣本的處理

結合聲學實驗處理語音樣本。實驗工具是計算機語音分析系統“桌上語音實驗室”，我們利用它對每位發音人的語音樣本進行聲學分析并提取聲學數據。在聲學實驗中，先得出整個樣本中每一組樣品各個測量點的頻率數據的平均值。在每一條聲調曲線的起點和終點之間進行8等分，這樣就得到9個測量點。同一組樣品在同樣測量點上的測量數據進行平均計算，這樣做便于不同的聲調在時長上進行歸一。這些選點、測量頻率、計算平均值的所有工作均由語音軟件“桌上語音實驗室”在計算機中自動進行。我們的聲調分析采用相對歸一的T值計算[5,p98]。聲調T值的計算公式如下：

T=[(lg x-lg min)/(lg max-lg min)]×5

調域上限和調域下限頻率分別是全部測量點平均值中的最大值和最小值，計算出的T值就是x點的五度值參考標度。上文中提到的調域上限和調域下限頻率分別是全部測量點平均值中的最大值和最小值，測量點頻率則是指每一個測量點的平均值，這樣計算得出的就是每一個測量點T值。T值跟五度值之間的對應關系為：0-1大體可以看成五度值的1度；1-2看成2度；2-3看成3度；3-4看成4度；4-5看成5度。

3. 數據的處理

提取Mini Speech Lab語音分析軟件中各聲調基頻值和T值數據，計算并繪圖。

三、實驗結果及分析

（一）實驗結果

1. 基頻數據

按性別計算每個聲調基頻的算術平均值，得出圖1。很明顯，女生的基頻頻率要高于男生。男性頻率范圍在107～242 Hz，女生的頻率范圍在179～311 Hz，總體上看，男、女各聲調變化趨勢差別不大。如圖1(a)，男、女陰平曲線都較為平直，男生頻率在151~201 Hz，女生頻率在224～254 Hz。圖1(b)中，陽平曲線總體為下降趨勢，男生頻率在129～199 Hz，曲線下降幅度略小于女性，女生頻率在176～257 Hz，下降趨勢較平緩。圖1(c)中，男、女上聲曲線圖同普通話的相似，為曲折調。圖1(d)為去聲基頻均值曲線圖，男、女曲線均為下降趨勢，男性頻率在135～242 Hz，女性頻率在174～311 Hz，下降趨勢比陽平要更快一些。

圖1 男女單字調基頻均值圖

2. 男、女單字調基頻數據歸一化處理

為了消除發音人之間的差異，使人際比較和語際比較成為可能，我們需要對基頻進行歸一化處理。“桌上語音實驗室”在處理語音材料時，按照石鋒T值計算公式自動進行轉換，每人有4個聲調，每個聲調有9個點，共有4位發音人，我們得到的全部T值數據就是4×9 ×4=144個。根據數據得到四位發音人五度值示意圖，如圖2。4位發音人調值雖然有所不同，但每個聲調的調型基本一致。

圖2 四位發音人五度值示意圖

（二）實驗結果分析

1. 語音樣本的總體分布

“在聲調格局中，每一聲調所占據的不是一條線，而是一條帶狀的聲學空間。聲調調型曲線不應只看成是一條線，而應該作為一條帶狀包絡的中線或主線。”[5,p104]圖3中每個聲調的聲學空間都由均勻分布的3條曲線組成。其中，位于中間的曲線由九個點的平均值確定，這就是帶狀包絡的中線或主線，上方和下方的曲線分別由平均值加減標準差得到。圖中每個聲調的音長數據都進行了歸一化。圖3可以清楚地表現每一聲調的情況。下面將從調型、調域、調值等方面對豐南話單字調進行分析。

圖3 聲調的聲學空間

陰平調基本是平調，位于調域的偏上部，平調其實并不是一個絕對水平的調型。起點的平均T值為3.375，最小點是第二個點T值為3.2，終點為3.575，所以陰平調在起始的位置有個小“凹”形。總體上整個聲調的音高范圍起伏度不超過0.4度。因此調值可以記為44。

陽平調最有特點，有學者稱唐山分南區陰平調和陽平調不區分，也有研究說是中降調，圖2中陽平都表現為中降調。起點的平均T值為3.6，終點平均T值1.4，依次降低，音高起伏度超過2度。陽平調的動態范圍：起點的標準差為0.33，終點的標準差最大為0.87，所以在陽平終點的位置，聲學空間幅度范圍較大。對應為五度值：上限為43，中線為42，下限為41，由此調值可記為42。

上聲調是一個曲折調，特點可以用“低”和“凹”來概括（有的發音人在上聲調中，由于折點低音導致的緊喉現象使聲調發生斷裂，反映在窄帶語圖上就是基頻曲線中間斷裂，我們在實驗中給予了注意，將斷裂的前后基頻曲線用直線連接，所以圖中上升折點有的不夠圓滑）。起點平均T值為2.4，第四個點為折點，T值最小，為0.33，終點T值為1.73。上聲調的動態范圍：起點標準差為0.22，以后幾個點依次增大，到折點標準差變為最小，為0.15；在第八個點又出現一個較小的標準差0.16；終點標準差最大，為0.51。對應的五度值為：上限為313，中線為312，下限是312，所以可以記為312。

去聲調是高降調，和普通話的去聲類似，起點很高。起點的平均T值為4.83，依次降低，終點T值最小為1.85。去聲調的聲學動態范圍：起點標準差比較小為0.05，第二個點標準差為0，然后依次增大，終點的標準差最大為1.16。對應的五度值是：上限為53，中線為52，下限是51，所以可以記為52。

2. 與普通話相比較

聲調調類與普通話相對比，發現調類基本一致，但調值不一一對應：陰平調調型與普通話基本一致，為高平調，調值稍微偏低一些，在44范圍內。陽平調在四個調類中與普通話差異最大，是一個中降調，并不是中升調，也不像一些研究者認為的“和陰平相混淆”。上聲調的調型與普通話一致為降升調，但起點偏高，降下來后再上升，上升的高度又不夠；去聲調的調型與普通話完全一致，為全降調，調值也最接近普通話，只是終點高一些為“2”，是高起點，但終點略高于普通話去聲的51。

四、討論

1. 陽平與陰平是否為同一個調類

語言學界一直沿用“唐山方言只有三個調類”的說法，之所以被認為不科學，爭議之處在于陽平與陰平，誤以為陽平調與陰平調是一個調類。《河北省志·方言志》中提到豐南地區平聲不分陰陽，與“三個調類”說法一致[3]；《唐山方言與普通話》稱豐南話陽平的調型與普通話一致，是中升調[2,p87]；李穎指出豐南區陽平的調值不是平聲調而是中降調，我們的語音材料測算結果也是中降調[4]。

從聲調演變的角度分析，陰平調和陽平調多由古平聲字演化而來，隨著時間的發展和語言的接觸，兩個調類會區分的越來越明顯，所以“三個調類”的說法即陽平調和陰平是一個調類，在一定的歷史階段是對的。實驗中發音人都是95后的大學生，既說方音也講普通話，陽平受普通話推廣的影響，逐漸脫離平聲發生了變化。當然若要進一步證明這個原因，需查閱各史料文獻中記錄的聲調以及對比豐南話老派發音人的發音狀況。根據丁邦新先生“變調即原調”的理論[6]，也還需將陽平調放入連讀變調或語流中做進一步考察。

從調查的這四位發音人來看，陽平并沒有上升的趨勢，都是中降調，在新派的豐南話中很有代表性。《唐山方言與普通話》細致地介紹了豐南區內各方音小片陽平的調值，胥各莊周邊鄉鎮陽平調值約為43（注：調查字表為雙字組，且陽平都是后字），西部區域、中西部區域為32，有些中部區域調值為33（個別詞匯讀成35），南部地區與普通話一致，他們都是將陽平放入連讀變調當中調查的，大部分地區還是呈現中降調的趨勢[2,p87]。

所以，陽平與陰平已經不是一個調類，豐南話跟普通話的調類一致，是四個調類，陽平是中降調。

2. 陽平與去聲

陽平與去聲雖同為降調，但表現不同。如果把標準差的值作為衡量穩態段的標準[7]，我們會發現去聲的數據集中分布在起點的位置，而終點的動態范圍很大，高起點使去聲與陽平相區分。

另外，從下降趨勢上也可以進行區分，陽平從起點到終點T值下降了兩度，而去聲是3度。從表1的時長中又發現，去聲時長要短一些，所以斜率上去聲要更大，因此在識別上不會混淆[8]。

表1 豐南話單字調發音時長（單位：ms）

五、結論

1. 豐南話單字調的描寫

新派豐南話聲調有四個調類：陰平是平調，調值為44；陽平為降調，調值為42；上聲是個曲折調，調值為312；去聲是高降調，調值為52。

2. 陽平調之所以存在爭議，很有可能是聲調演變的結果，有待我們做進一步的調查研究

六、實驗不足

首先，發音字表的制定考慮不周全，有可能選的字在此地區聲調上本身就跟普通話有差別，也沒有考慮清聲母字和濁聲母字的差異。其次，沒有考慮到單音節的聲調不僅受音高影響，還會受到該音節聲母的清濁和韻母、元音的高低影響。最后，發音人個人因素，有可能豐南區內部不同的方言小片聲調讀法是有差異的，還有錄音時發音人緊張導致音高上的變化等。

[參考文獻]

[1] 錢曾怡.漢語官話方言研究[M].山東:齊魯書社,2010.

[2] 趙立新,戴連第.唐山方言與普通話[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0.

[3] 吳繼章.河北省志·方言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5.

[4] 李穎.唐山市區方言連續變調研究[M].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2005.

[5] 石鋒.語音格局[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6] 丁邦新.漢語方言區分的條件[J].清華學報,1982,14(1/2): 257-273.

[7] 石鋒,王萍.北京話單字音聲調的統計分析[J].中國語文, 2006(1):33-40.

[8] Shen J, Deutsch D, Rayner K. On-line perception of Mandarin Tones 2 and 3: evidence from eye movements[J].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 2013, 133(5): 3016-3029.

（責任編輯、校對：任翠香）

語言學研究

The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Monosyllabic Tone in Fengnan Dialect

JI Zhuan-zhuan
(Faculty of Linguistic Science,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The monosyllabic tone in Fengnan dialect is studied by using the method of experimental phonetics. The current monosyllabic tone of Fengnan dialect is objectively studied which will provide reference for further study of this dialect tone. 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the tone values are as follows: high level tone is 44, rising tone is 42, low tone is 312, and falling tone is 52.

Key Words:Fengnan dialect; monosyllabic tone; experimental phonetics; tone

中圖分類號：H1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15(2016)03-0005-04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6.03.002

收稿日期：2015-09-18

作者簡介：及轉轉（1989-），女，河北滄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實驗語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