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江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只是一個河流的名稱,但對于顏長江來說卻意味著一生都會與這個詞產生無盡的瓜葛。
“我經常做夢,夢到以前的場景,夢到江水在流,我們以前覺得這并不稀奇。長江水是流動的,碼頭上是大呼小叫的,江邊的人是活潑的,江邊的生活是火熱的。現在這些東西都沒了,這就是一種傷痛,就像是你愛的人沒了。”童年的美好回憶與現實的劇烈沖擊,令顏長江產生了強烈的表達欲,希望用作品去對抗遺忘。
1968年,顏長江出生于湖北秭歸縣茅坪鎮,那是個“有山、有水、有風景、有屈原”的地方。少年時經常去峽口的三游洞看白居易、蘇東坡的碑刻和峽谷的風景,這些東西對于一個熱愛古典文學和古典繪畫的少年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2002年,三峽拆遷開始,顏長江也正式開始了對于三峽的拍攝,最初拍的是帶有個人看法和感受的紀實攝影。隨著拍攝的深入,顏長江陷入了精神危機中,為三峽即將淹沒而焦慮。為了排解這種焦慮,他做了“三峽·黑匣子”的行為作品,將自己的記憶放進盒子沉入三峽庫底。這時,他覺得攝影已經不重要了,“我必須借表達而自救,埋了盒子之后,我覺得可以度過了。”在水庫蓄水的過程中,顏長江繼續注重搶救性地拍攝還未被淹沒和拆掉的文化風景,古橋、村鎮、碑刻、古廟等等,埋盒子的行動也在繼續。2006年9月,三峽第二次蓄水,顏長江又做了另一個行為:將自己“吊死”在風景或傳統的建筑上。近些年,三峽已塵埃落定,顏長江轉向用大畫幅相機拍攝景觀空境,最終結束了他的三峽專題。在顏長江看來,這些作品都是因為內心的需要所拍攝的,“不為挽救世界,而是首先挽救自己,每一步都有我的道理。”
畢業于武漢大學新聞系的顏長江,就業時自然而然地進入到媒體工作。按他的話說,由“文字記者”、“攝影記者”開始,到成為如今的“文化人”、“攝影家”,這個身份的轉變就是因為“三峽”,“我為三峽做了一點事情,而這個地方回報了我,讓我成為現在這樣的人”。這個改變指的是從媒體人短平快的新聞報道,轉到長久的關注一個項目,由世道、人心、歷史的角度來闡釋問題,形成自己的世界觀。“很多人把攝影看做風花雪月,覺得是很輕松的事情,我不這么認為,攝影也可以很深刻。”顯然,顏長江拍的三峽早已超越了報道攝影的范疇,以更為藝術的形式去呈現。
2003年出版《最后的三峽》,2009年的《三峽日志》到2016年的《江流有聲》,顏長江完成了他的三峽三部曲。“于我而言,回首與三峽的相看之路,實際上,是一個自我搏斗也同時是自我成長的過程,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我確認了世界,形成了自身。這是個人的完成,人與世界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