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女人

狼毒花

門我還沒來得及開就已被人踹開。

門外站著一個我不認識的矮個子中年婦女，她的兩手在胸前死死的摟抱著一大袋子蘋果。

你是不是找錯門了？我強壓心中的不滿。

大姐，我是張老師的學員李秀梅。來人做了自我介紹。

你？李秀梅？？我疑慮重重。

聽她這么一說，我很快就想起了這個李秀梅是我老公在駕校的學員，我和她雖未曾謀面，但這個女人的名字我并不陌生。

進屋后她把懷里那袋子蘋果隨手就蹲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滿屋子彌散開蘋果誘人的香味兒。我不愿意被別人這樣恩寵，哪怕幾斤水果也會讓我和老公內心長久不安。現在的社會，人情是萬萬不能拖欠的。可是，不容得我說什么李秀梅就講出了一大段送蘋果的理由，最后她又說;前兩天我終于拿到了駕照，借著今晚是平安之夜，我送這點蘋果、送份平安、送份祝福給你們全家，希望你們全家平安快樂，幸福吉祥！我面前這女人誠懇的態度，緊湊的言辭，謙卑的笑容頓然讓我一時間啞然......

桌上的幾樣水果她不感興趣，李秀梅的眼睛卻老瞅著擱在茶幾上我沒來得及吃掉的那碗洋芋攤餅，她雖然沒說啥，可是她那眼神流露出了貪婪與占有的欲望。我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把那碗洋芋攤餅推到她眼前。這個女人也真夠直爽，沒有半點的推辭之意就端起了碗，她用我想象不到的速度瞬間就把它吃完了。李秀梅的這個舉止讓我不由的對她有了看法，我難以想象，一個整天與土疙瘩和洋芋打交道的農村女人，怎么也會青睞這種東西。我不由得想深入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不由得仔仔細細地來打量她。破舊邋遢的衣著，稀疏干黃的頭發，滄桑疲憊的面孔。這個女人讓我喜歡她的只有那雙眼睛，長長的睫毛下的雙眼大而黑亮，說話時這雙眼睛像兩顆黑珍珠一樣滴溜溜的轉動著閃著異彩，不難看出她曾經的美麗。我覺得自己難以駕馭文字來表述對她的成見，她送蘋果的意義我感到很意外，就像她這樣的農村人也曉得這個洋節日？我暗自癡笑自己的孤傲和清高，有點自責以貌取人的心態。

冬日的暖陽讓萬物如此的眷戀和依賴。我如何做到拒絕一個真誠者的謝意呢？

我對李秀梅考駕照的意圖始終迷惑不解，她進門之后的種種跡象表明了她的家庭經濟狀況。以前，老公常念叨這個李秀梅，說她家庭貧困，每天中午其他學員都回家吃飯了，她為了省路費每天都啃著冷干糧！我之前也想象過這名字主人的形象。想象著她是一位長相清秀娟麗、美身段婀娜多姿的女性，可沒想到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李秀梅卻是這樣一位飽經滄桑猥瑣邋遢的形象。

院子起風了，陽光依然融融。

拿過她手里的碗筷準備去洗刷卻被她雙手按住了。她端起暖瓶倒了點開水涮凈碗里的油花仰頭喝光了，然后雙手胡亂吧唧的摸摸嘴巴，我給她的餐巾紙被她裝進兜里了。坐了不會兒，當她準備起身告辭，我不由自主的拉住她的手來挽留。這一刻，我的心一陣顫栗。是這雙手刺痛了我的心。握在我手中的這雙手，手掌全是一層厚厚的老繭，堅硬，粗糙得像是被鍍上去的一層鐵甲，沒有一點的肉質感。兩個手的指節處全裂著血肉模糊的口子，每個手指甲都嚴重的凹陷。長時間的勞作使得這雙手已經不能完全伸展，這哪是雙手呀，它就是干枯彎曲的樹枝。我的心在顫栗，雙手在微微抖動，心頭涌上的酸楚化作苦澀的淚泉。她覺察到了我的神情變化，不好意思的把手從我的手里抽出。此刻我說不出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我決定送她一些日常用物，只有這樣我的內心才會有所慰藉吧。在我整理衣物的時候，這女人才對我講述了她的故事;幾次名落孫山后她離開學校時已經二十一二了。頭幾年就幫父母種地，幫死了老婆的大哥帶兩個孩子。三十歲才嫁給大自己十幾歲離娘家又近的個老光棍，其實這樣也為了方便照顧娘家沒娘的侄子。和這個男人過了四年日子她也沒受啥委屈，兒子剛剛三歲時，她的男人卻遭遇車禍丟下了她們母子。說到這里，她眼里有閃閃發亮的東西，我趕忙遞過面巾紙。李秀梅對著我苦情的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面巾紙又裝進了兜里。再后來婆家和她因為男人的賠償費鬧得不可開交，多重打擊之下她因精神分裂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多。病愈后為了兒子，她又改嫁給了現在的這個男人。現任丈夫是個很勤快的人，對她娘倆知冷知熱。剛開始的幾年她跟著男人四處打工，日子雖說并不富裕倒也過的比較安然，他們也有了自己可愛的女兒。這家人簡單幸福的生活著，可好景不長，老天爺又把不幸降臨到她頭上。三年前，她的男人突然中了風生活不能自理。積蓄花光了外債也欠下了，可男人的病卻沒見好轉。好在國家的政策好，村里幫她貸了三萬元的無息款，她用這些錢買了一輛農用來車販水果。家外的生意家里的農活，照顧男人看管孩子樣樣都的她親自操持。李秀梅用她瘦弱的肩膀挑起了這個家的大梁。今年她的孩子考上了重點大學，最后李秀梅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把孩子供出大學，把男人的病給治好。現在駕照也拿到手了，她覺得日子可有盼頭，她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信心和希望。

陽光依舊，我想，平安夜晚上也一定是美好溫馨的！

老天注定讓我們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場合認識有緣認識的人。李秀梅就是我有緣認識的一位普通，平凡而又堅強的女性。眼前這位弱小的女人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逐漸變得高大，變得偉岸。我打開大門目送她離去。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感覺自己是在仰視著她消失在茫茫的人流……內心如萬般波瀾起伏不定，為她寫下這篇文章，以表敬意同時激勵自己和身邊的人們，生活中難免遭遇艱辛和不幸，少一份抱怨多一份堅強讓我們勇敢地去面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