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亞非
斗轉星移,歷史的變化是無常的。進入新世紀以后,中東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十幾年時間里,關注國際政治和經濟發展的人不難發現,美國與中東地區盟友和合作伙伴的關系基礎被逐步削弱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首先自然是中東最重要的石油資源因素。由于美國水力壓裂技術的突飛猛進,美國石油生產一日千里,很快將超過沙特阿拉伯成為世界第一大產油國。石油供求關系的巨大變化使美國對中東特別是沙特石油的依賴大大減少,也使沙特在美國對外戰略中的優先地位降低了。美國沙特關系的重要性下降了。
雖然中東石油對美國石油公司依然十分重要,歐佩克組織對世界石油的定價權也還有很大話語權,但美國由此在處理中東問題上的確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戰略靈活性和回旋空間,使美國的戰略收縮和轉移成為可能。
其次是中東極端勢力的迅速擴張和蔓延不僅破壞了地區的政治生態和社會治理結構,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美國與地區盟友間的密切關系,使之顯得十分脆弱。
“9·11”以后,基地組織在中東的廣泛存在及其恐怖威脅,使美國和沙特阿拉伯、卡塔爾等海灣國家緊密聯手,共同打擊基地組織和其他恐怖勢力。海灣國家積極支持美國對伊拉克的戰爭。伊戰結束以后,特別是“阿拉伯革命”的蔓延和中東亂局的擴散,使得中東局勢發生了逆轉。沙特等國把注意力集中到對付伊朗和敘利亞的阿薩德政府。
這些國家與美國漸行漸遠,而美國也覺得沒有責任再去保護這些盟友的利益。這種雙向的“疏遠”和利益相左,加上美國從沙特等國進口石油逐年減少的現實,雙邊關系冷卻了不少。與此同時,對各國政治經濟形勢惡化和對域外勢力干預的不滿,使伊斯蘭極端思想蔓延有了更大的市場。這些思想在阿拉伯世界有許多追隨者,特別是在年輕人中間。
再則,中東地區政治經濟形勢系統性惡化,治理架構崩塌,使該地區對美國戰略投入以及投資和貿易的吸引力大為減少。中東地區水資源匱乏、農業生產困難、勞動力嚴重過剩,而且大多數國家財政情況惡劣、外債負擔重、公務員隊伍龐大且效率低下,投資環境根本無法與亞洲等地區相比較。各國普遍存在的內戰和內亂產生了數以千萬計的流離失所人員,數百萬難民涌向歐洲和其他國家,不僅引發了歐洲的政治和社會危機,而且還有可能為恐怖勢力藏身其中提供土壤。
目前,歐洲國家從德國、法國、英國到北歐國家普遍亮起了對難民的“紅燈”,法國在遭受最近大規模恐怖襲擊后,甚至采取關閉邊境等極端的防范措施。美國雖然因為有大洋相隔暫時未受到難民潮影響和恐怖襲擊的威脅,但前車之鑒如何能忘?“9·11”的噩夢始終縈繞、糾纏著美國。中東這樣的政治經濟環境又如何能使美國公司提起興趣,奔赴中東去投資和做生意呢?
還有一點值得關注,美國在伊拉克戰爭的同時,對伊拉克曾抱有很大希望,想把伊拉克打造成中東“美式自由民主化”的孵化器,到目前為止結果讓人非常失望。伊拉克不僅沒有成為民主國家,其部分地區反而成了極端勢力拓展力量的大本營。
最后需要指出,美國賴以支持的中東各國的社會基礎,包括軍隊、石油業巨頭、技術官僚隊伍、知識分子精英等,他們對社會治理和主流思想的影響力幾乎已經消失。這部分要歸咎于這些社會階層是“既得利益者”,老百姓認為,目前出現的混亂和經濟長期停滯與這批既得利益者有很大關系。而這些社會的管理者,對美國也是一肚子怨氣。美國在中東的支撐基礎越來越弱。
美國希望維護其在中東的戰略利益,維持中東局勢的基本穩定,對目前的亂局也是左右為難,有苦難言。同時,美國全球戰略布局正在調整,經濟復蘇需要時間,應對中國等大國崛起依然是其今后較長時間的戰略重心,美進入戰略收縮階段也會持續幾年。因此,美國對中東將維持目前“一步三回頭”的謹慎做法,更多采取“離岸平衡”政策,不卷入直接的軍事沖突,不卷入“國家重建”,而是依托美國在中東的各種“杠桿”,來撬動可以利用的力量影響地區格局的走勢,保護美國及其盟友的安全和基本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