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德,1924年出生,山東莒縣人。1938年入伍,194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八路軍115師戰士、排長、副連長等職。參加過山東甲子山戰斗、草溝戰斗、百團大戰、臨朐戰斗,四平保衛戰、三下江南、遼沈等戰役,1944年被八路軍115師授予“爆破小大王”稱號,榮立大功一次、小功數次。在戰爭年代多次負傷,1957年被授予三級獨立自由勛章,1988年被授予獨立功勛榮譽章。1977年離休,現在大連安享晚年。
1940年,在反封鎖、反“蠶食”、反“摩擦”的艱苦斗爭中,我們魯中軍區部隊缺少重武器,特別是缺少火炮,在攻擊敵人的據點、炮樓時往往遭受重大傷亡。面對困難,我們集思廣益,嘗試了很多辦法,卻收效甚微:有的部隊嘗試用土造大炮,就是把榆木掏空,用鐵環箍住做炮筒,結果炮彈沒打出去,反而把炮筒給炸了;有的部隊收集了很多干辣椒,順著風向點燃“熏”敵人,效果也不理想;還有的將浸過油的棉花綁在公雞身上,點燃后將公雞設法扔進炮樓,希望著火后到處亂跑的公雞能將炮樓點燃,也沒有奏效……為改變這種不利局面,有效地摧毀敵人的碉堡和炮樓,上級讓抗大一分校的教員在我們魯中軍區舉辦了兩期爆破培訓班。我當時是八路軍115師4團1營3連副排長,也受組織上派遣參加了爆破訓練班。
爆破戰術一鳴驚人
我們的爆破教員是八路軍山東縱隊一旅二團副團長王鳳麟,他在蘇聯學習過軍事爆破,也是八路軍中第一個指揮使用炸藥包攻堅的人。還有個教員叫趙志堅,專門講授工兵技戰術。上級對這個訓練班很重視,很多領導同志如黎玉、羅舜初、王建安等經常去聽課學習。我們聽課也都很認真,學習的積極性很高,一邊學理論一邊實踐,收獲很大。
山東沂南縣有一個反動武裝頭子叫劉朝峰,他一貫堅持反共立場,經常進攻我抗日根據地,抓捕我黨政工作人員和家屬。為打擊這個無惡不作的家伙,1940年秋天,上級命令抗大教員帶領學員配合部隊攻打劉朝峰的老窩——侍郎宅村。雖然他的老窩是個土圍子,但是村莊圍墻卻是用巨石條修建的,異常堅固,易守難攻。針對這種情況,趙志堅教員建議采取坑道爆破的辦法。部隊包圍村子后,他帶領工兵從村邊開挖壕溝,一直挖到看守場院的屋子里,再從屋子里挖掘通向炮樓的坑道。由于當時沒有儀器,為準確掌握方向、深度、距離,趙志堅教員用紅纓槍從坑道向上穿孔,穿通后夜間用香火作標記,施工運土,分毫不差。整個迫近坑道作業,敵人絲毫沒有察覺。在喊話勸降未果后,王鳳麟教員指揮我們通過坑道,緩緩地將1000斤黑色火藥送進侍郎宅東南炮樓底下,點燃火繩,實施引爆。只聽“轟”的一聲,山搖地動,炮樓飛上了半空。部隊立即發起總攻,將劉朝峰這個反動的家伙一舉擒獲。
這是我們第一次用爆破技術殲敵,黎玉和羅舜初同志還親自到現場勘察爆破效果,并將戰斗經驗報告了上級,聽說八路軍總部還將這一經驗進行了轉發。
“爆破小大王”威震敵膽
1943年1月,國民黨新編第四師投降日軍,被封為“和平建國軍第三方面軍”。該部投降后,瘋狂屠殺抗日軍民,在山東博山、臨朐、安丘、昌樂、蒙陰一帶制造了震驚全國的“無人區”,逃離“無人區”的人民紛紛要求八路軍出兵解救。
1944年3月,我們八路軍和民兵共四路大軍突襲該部。我們4團首先奇襲北牛寨,占領了制高點鉆天崮,殲滅偽第182團一部。我2團迫使偽181團兩個連繳械投降,我1團直搗偽49師師部,打亂了敵人的指揮,為勝利奠定了基礎。
爾后,我115師4團將偽獨立第4旅包圍在岳莊、蜇莊一帶。敵人憑借城墻拼命頑抗,我們組織了幾次爆破都沒有成功。因為我學習過爆破技術,連長一直把我當成技術骨干,準備關鍵時刻派上用場。面對我的積極請戰,連長同意了:“小老王(當時我20歲,年齡不算大,但已有6年兵齡,算是老兵,因此同志們都這樣稱呼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并命令全連集中火力向敵人射擊。在戰友們的火力掩護下,我抱著一個10公斤左右的炸藥包慢慢向前爬。敵人發現后,機槍、步槍還有迫擊炮一起向我開火,子彈不斷地打在我附近,還有幾發炮彈就在我的周圍爆炸。好在我們的掩護火力也比較強大,我盡可能地利用地形掩護自己,不停地從一個彈藥坑跳到另一個彈藥坑,到最后敵人也沒打著我。爬到城墻底下,我把炸藥包往城墻根一靠,拉燃導火索,就近滾進了一個彈藥坑。只聽“轟”的一聲,爆炸沖擊波把我震得夠嗆,身體也被土埋住了。城墻垮塌了一個七八米長的大口子,城墻上的敵人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暈,剩下的扭頭就跑,利用這個空當,戰友們立即發起沖鋒,有近2000名偽軍被我們包圍,在我方政治攻勢下投降了。
戰斗結束后,我被八路軍115師授予“爆破小大王”榮譽稱號。上級戰役通報中說:整個戰役消滅日偽軍7000余人,攻克據點110處,解放村莊1100余個,解放土地1200平方公里,大獲全勝,整個魯中解放區連成了一片,這是山東軍民再一次的偉大勝利。
永遠的遺憾與永遠的感動
1944年夏天,我們八路軍115師集中4個團攻打沂水縣城,我們團奉命從西南角發起進攻。當時,城內雖然日軍很少,主要是偽軍守城,但是也在拼死抵抗。戰斗打得很激烈,前面已經有兄弟部隊在組織爆破城墻,但沒能成功,輪到我們上時,連長派我去執行爆破任務。在匍匐前進到一個彈藥坑時,我聽到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喊我,原來是倒在旁邊的一位戰友,他中了彈,敵我雙方都以為他犧牲了。他好像是一名干部,當時還能動,他把自己的姓名告訴了我,說他已經不行了,希望我以后有時間捎個信給他家。由于當時情況緊急,我將他放好后,繼續抱著炸藥包向前爬,終于炸開了城墻,自己也被震暈負傷,被戰友用擔架抬到了后方醫院。
傷愈歸隊后,我就跟著部隊開始執行下一個戰斗任務。后來我想起了這件事,卻忘記了他的名字。由于他和我不是一個部隊的,那時候部隊人員變動很頻繁,而且隨著形勢發展部隊又多次整編,因此,我雖然經過多次打聽,最終也未能打聽到他的姓名和籍貫,沒有能夠兌現對他的承諾,讓他成了無名英雄,留下了我一生的遺憾。
抗日戰爭時期,炸藥很珍貴,除有一部分是戰場繳獲和上級配發以外,還有一部分炸藥,特別是雷管,是淄博礦區的工人兄弟冒著生命危險,用飯盒從礦井下偷偷帶出來的,其中一些工人兄弟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因此,我們每次使用炸藥進行爆破,那可真是帶著民族仇、階級恨,爆破效率很高。雖然爆破手有一定的犧牲,但敵人真是被我們的炸藥包嚇破了膽,炸藥一響不是被炸死、震暈,就是投降。人民群眾對人民軍隊的擁護和支持,是我一生中最感動的事情。
四平戰場上的白菜
日本鬼子投降后,我們在羅榮桓、朱瑞、羅舜初等領導同志率領下,坐船渡海到了東北。
1946年春天,四平保衛戰打響了。我當時在東野第3縱隊獨立3師,一開始,我們攻占了開原和昌圖之間的幾個車站,后來就在這一帶阻擊國民黨廖耀湘新六軍向四平發動的進攻。美式裝備的國民黨部隊火力很猛,戰役打得很艱苦,我們部隊傷亡很大。有一次,我們被敵人的炮火封鎖在一座小山上,后勤補給無法送上來,戰士們(包括傷員)好幾頓沒有吃上飯、喝上水。饑餓還好抵抗,但是口渴實在難以忍受。恰巧,團里通信員在給我們連送信時說,他看見附近老百姓家菜窖里有白菜,連長就讓我晚上帶人突破封鎖線去搞白菜。
天黑下來后,我帶著4個同志趁著夜色悄悄爬出戰壕,向著白天通信員說的地方悄悄爬過去。當時正是東北的“翻漿”(春季化凍時土地松軟濕滑)季節,我們向山下爬的時候還挺順利,或許是“翻漿”的軟泥幫了我們,敵人沒有發現。突破封鎖線后,我們摸黑進了老百姓家的院子,打算向他們買幾棵白菜。但由于打仗,老百姓都躲走了,黑乎乎的院子里沒有人,又換了幾家也沒有人,我們又不敢大聲喊,以免被敵人發現。突然,有個戰士掉進了一個地窖里,他爬起來后摸到了白菜,我們幾個也都跳了進去,抱起白菜就一頓猛啃,那滋味難以表述,簡直是太美味了!出來時,我們將幾塊大洋放在老百姓家地窖里,用背包帶將白菜捆結實,每人背了六七棵白菜往回走。過封鎖線時,我們先向前爬一段,再用背包帶拖著白菜滑行一段,以前學過的匍匐技術派上了用場。等回到陣地上,我們的衣服上、白菜上全是泥巴,但這一頓白菜同志們吃得那叫一個痛快!
多年以后,每當我發現孩子們挑食時,總會向他們講起當年在四平戰場上搞白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