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雁汶++阮崇友
摘 要:《在細雨中呼喊》文中沒有一條清晰的時間主線和情節線索,大量運用插敘、倒敘,同時有時間交叉和時間錯置的安排。在敘述人性的丑陋、家庭成員之間感情的冷漠、人們倫理道德的淪喪等方面,產生“道德審判懸置的疆域”,使小說的語言充滿幽默?;仡櫼暯堑臄⑹路绞绞沟梦恼碌臄⑹赂哂袕埩?。
關鍵詞:敘事者;時間錯置;荒誕
《在細雨中呼喊》通過“我”(孫光林)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展示了“我”作為一個具有強烈的被遺忘感和孤獨感的孩子的人生體驗及對世界的感知。余華自己對“時間”有獨特的理解——“時間的意義在于它隨時都可以重新結構世界?!闭腔谶@種理解,余華開始了一種新的嘗試,展示出來的是一種不同于以往的新的敘事模式,產生了形式上的陌生化,會給一些讀者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
一、“自我意識”的敘述者
《在細雨中呼喊》中余華創造出了一個被遺忘,具有強烈孤獨感的敘事者形象,也就是一個孩童——孫光林(“我“),旁觀著周圍所發生的一切,看著一個家庭中發生的一切,看著父親孫廣才像對待絆腳石一樣對待自已的父親,見證了孫廣平以最平庸的方式長大成人,孫光明的死等等,孫光林作為敘事者不做任何的評論,為了敘事而敘事,自己雖然是作品中的一個人物,但只是一個故事的講述者,這是一種“客觀敘述者”。
作者寫周圍一切的時候是在回憶,是在翻開作者童年、少年時代的日記本。分析余華的個人成長經歷,和作品中的孫光林有相同的經歷,小說描寫的是發生在五六十年代中國江南小鎮的故事,余華饑荒的童年經驗,貧瘠、單調的童年經驗,造成了心中極端的功利主義與理想主義,在文學作品中則直面人類終極的問題。小說中孫光林見證了哥哥的死去,見證了朋友蘇宇的死,孫光林第一次在六歲見到死人時,發出來了“原來死去就是睡著了”的感嘆。一個孩童的記憶中對死亡情結的記憶深刻,這是作者的“自我意識”決定的;余華平淡的成人儀式,在成長過程中“恐懼與顫抖是人的至善。”小說中孫光林在學校中對異性的渴求,以及在生理成熟方面的驚恐,以及別人對自己人性中原本屬于正常的方面的嘲笑,都表現出了作者的成長經驗,作為小說中的敘述者孫光林,受到了作者主觀意識的干涉和支配,帶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識”色彩。
二、敘事時間的安排
(一)“我”的成長時間錯置
《在細雨中呼喊》在敘事中常出現時間的錯置,“小說的大致結構是這樣的:一、南門歲月;二、孫蕩鎮歲月;三、祖父的回憶及南門敘事;四、孫蕩鎮歲月及回到南門?!比齻€成長歲月以空間的方式并置,這樣安排在敘事上看起來是雜亂無章的,與傳統的倒敘、插敘都不同,這與孫光林的成長過程聯系起來看,“我”在南門的歲月是昏暗的,在一個沒有親情的家庭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賣到了孫蕩鎮,但在再次被孫蕩鎮的養父母遺棄后,“我”卻不得不回歸南門;“我”生活在與父兄的對抗中,使“我”的童年回憶是痛苦的,讓“我”不堪回首,因此也就忘情于時間了,從這層含義中去理解,我們可以感受到孫光林的童年時帶有悲劇色彩的,余華這樣安排孫光林成長時間上的錯置是在為小說的意義服務,是在呼喊家庭責任感的回歸,呼喊家庭的溫暖的降臨。
連貫性的、時序性的敘事時間,無法滿足回憶的邏輯,所以采用時間錯置,使作品在意義上有了新的表達方式,這樣的時間錯置安排充分地說明了“我”在家庭中始終受到排擠,“我”知道他們的一切,但“我”卻和這一切毫無關系,只能做一個被遺忘者的角色,突出了“我”的孤獨感,這種時間錯置是“我”心理感覺的巧妙呈現。
(二)雙時間敘事模式
《在細雨中呼喊》是一部按“記憶的邏輯 ”結構的作品,它是以回憶作為小說的時間主線,這樣就會涉及到現在時間和過去時間對往事的真實描寫?!对诩氂曛泻艉啊穼⑦@兩種敘事時態進行了重疊,這種雙時間的敘事模式與傳統小說極力表現現在時對往事的真實描寫有區別,童年的往事只能從記憶當中去搜尋,但只能用現在的眼光和情緒去審視以前的事情。這種雙時間敘事模式在作品的敘述過程中可以深刻的感受到,孫光林在參與家庭活動,在南門悲涼的經歷時,有時用的是過去時的敘事時間,讓讀者不自覺地走進這種時間狀態之中,切身感受到小說中孫光林的孤獨、失落,參與到情節的進展之中,而有時是在用現在時來表現對往事的真實描寫,有明顯的回憶色彩。
這樣雙重時間的設置,表現了人物感覺的真實?;貞浀臅r間是生命過程中自己所經歷的時間,而這些時間是在用現在的時間去重新感受,賦予了這種時間新的含義?!对诩氂曛泻艉啊肪褪怯眠@種雙時間敘事模式實現了現在對過去的感受以及過去對當時的感受,在記憶的深處,“我”喚醒了很多幸福的感受,也喚醒了許多辛酸的感受,過往的一切在現在化為了幽默和甜蜜之后,這才是回憶的真正意義。
三、回顧視角的敘事張力
視角的選擇會影響藝術效果的表達及審美效果,《在細雨中呼喚》中,作者選擇了第一人稱回顧視角為主的敘事方法。
回顧的視角賦予了“我”雙重的色彩,“我”既是一個受到排擠、受歧視的孩子,又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這樣的雙重身份,便存在兩種眼光——敘述者“我”追憶往事及被追憶的“我”經歷事件時的眼光,這種視角的選擇,不僅可以為自由地支配時間提供方便,同時也增加了敘事的張力。如小說用兒童的視角描寫對死亡的最初感知,死亡是一個人要去面對的終極的話題,當一個六歲的孩子去面對這一個沉重的話題時,表現出來的是稚嫩的思想,天真的看法,六歲的一個孩子看死去的人是“睡著了”,這在成年人看來是荒唐的。但死亡究竟是什么?這是難以表達的,一切都只是一種感覺而已。但小說是以成人的視角追憶為主的,雙重視角的變換,構成了兒童感知、成人判斷的格局。對“我”的人生經歷既有“少年不識愁滋味”的自得其樂,又有成人充滿理智的解釋、澄清和判斷。當作者以成人的態度去回憶往事時,當年對排擠、冷落的心情得以平復,當年對孫廣才的仇恨,對周圍世界的憤怒逐漸得到了化解,使小說呈現出“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遇平靜?!眱和暯桥c成人視角二者交相呼應,營造了一種對人生、生命獨特關照的藝術空間,這是其他敘事視角無法企及的。感性的、情緒化的體驗和冷靜、理性態度的兩種觀察事物的感覺,《在細雨中呼喊》回顧視角使小說敘事張力很足,形成了小說在敘事上的優勢。
四、幽默大于悲哀的的敘事風格
(一) 幽默的敘事語言
“幽默并不是人類的一項遠古實踐,它是與小說的誕生相聯系的一項發明,因而幽默不是發笑,不是諷刺,而是一種特殊的喜劇形式?!庇嗳A的敘事語言在總體上來說是樸素的,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夸張的渲染,但敘事語言中有幽默、荒誕的內容,《在細雨中呼喊》中對幽默語言的使用也有很多,如:“我”二十歲時,在北京念大學,到一位知名的詩人家拜訪時,詩人的妻子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形容這位女子的潑辣是這樣的“她身上的兇狠和容貌一樣出眾,這位此前過著瀟灑放任生活的詩人,嘗到了命運對他的挖苦。就像是遇到后娘的孩子一樣,出門時口袋里的錢只夠往返的車費......將她丈夫的懺悔書、保證書、檢討書像飾品一樣在屋內墻上布置起來,讓丈夫的朋友來到時先去一飽眼?!?。這段敘述是在說明詩人妻子的潑辣,語言平鋪直述,沒有什么驚艷之處,但正是這種樸素的敘事語言,把潑婦妻子的形象刻畫得非常的到位,給人一種幽默感,一種喜感。這樣的敘事語言在《在細雨中呼喊》的小說中還有許多,雖然只是描敘小說人物的一件小事,但通過這種平常的略微帶有點刻薄的幽默語言,把人物的性格特點刻畫得淋漓盡致,使讀者從另外一個側面了解了小說中的人物,彰顯出了小人物的生活藝術,以及充滿樂趣的生活。
(二)荒誕的情節
荒誕的情節往往會給人以感官上的刺激,給人以幽默感的同時,會讓讀者在歡笑過后理性的思考故事的意義,《在細雨中呼喊》中在描寫孫光林“我”的家庭生活、朋友之間的交往、孫蕩鎮歲月時,有許多的荒誕情節,這些故事在常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甚至是可憐可悲的。在《在細雨中呼喊》中荒誕情節有許多,使孫光林“我”的悲劇童年充滿了幽默的色彩,孫光林的父親孫廣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這在小說中沒有一句語言點明這一點,但閱讀者都看得出來。
在他父親在給兒子相親的時候“孫廣才上樓后不久,讓姑娘在樓下的家人聽到了一聲毛骨悚然的喊叫,樓下父子瞠目結舌的坐在那里,廚房里那個女人則是驚恐萬分地躥了起來。當他們都在費解那一聲喊叫為何而起時,孫廣才笑瞇瞇地走下樓來,嘴里連連說到‘不錯、不錯。我父親卻神態自然地在桌旁坐下,當姑娘的哥哥跑上樓時,孫廣才告訴對方父親‘你女兒真結實那時姑娘的哥哥快速地從樓梯上沖下來,一拳將孫廣才連同椅子打翻了過去”。孫廣才給兒子相親,還幫他提前測試一下女子的身子骨結不結實,很荒誕。隨后孫廣才把這門親事給退了,找了一個同村的姑娘。這又是一個荒誕的婚姻,這些荒誕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平常人是很少會遇到的,讀者閱讀了之后只有憎恨和謾罵,但被作者用荒誕的藝術加工之后,幽默大于悲哀的敘事風格貫穿了整部小說,但幽默之后就沒有留下更深刻的東西了嗎?
(三)幽默風格運用的藝術效果
《在細雨中呼喊》運用幽默的敘事語言和荒誕的情節,作者對人性的丑惡、家庭責任感的缺失、人們道德的淪喪等陰暗面進行描寫時,作者沒有做任何的批判和討論,似乎懸置了道德審判,懸置了道德審判并非是說小說不道德,而是它的道德。這道德與那種從一開始就審判、沒完沒了的審判、對道德缺失的當事人的審判、不分青紅皂白地先審判了再說的難以根除的人類實踐是涇渭分明的。這種熱衷于審判的隨意運用,從小說智慧的角度來看是最可憎的愚蠢,是流毒最廣的毛病。這并不是說,作家絕對地否認道德審判的合法性,他只是把它推到小說之外的疆域。在那里,只要我們愿意,我們盡可以痛痛快快地指責孫廣才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感缺失,指責孫廣才的無恥近于極端?!对诩氂曛泻艉啊返挠哪笥诒У臄⑹嘛L格提高了作品的藝術魅力。
五、結語
《在細雨中呼喊》是一部童年悲劇為主題的小說,作者不是在單純地進行文本實驗和敘事創新,而是巧妙地運用了雙時間敘事模式的設置,幽默的敘事語言,荒誕的情節等敘事手法,使小說的人文主義得到了加強。無賴般的父親,視自己的家庭于不顧,但最后也哭泣著走向了自己亡妻的墳前懺悔?!对诩氂曛泻艉啊菲鋵嵑艉暗氖侨诵缘幕貧w,呼喊社會責任的回歸,這才是作品的現實意義所在。
注釋:
胡亞敏. 敘事學[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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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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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余華.余華長篇小說集[M].作家出版社,2008.
[3] 張閎.感官王國——先鋒小說敘事藝術研究[M].同濟大學出版社,2008.
[4]羅剛.敘事學導論[M].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