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的仆人

孔志國

說普京是英國石油服軟的全部原因、根本原因什么的，多少都顯得勉強。理由很簡單，舉國家之力拐彎抹角“逼退”野心勃勃的石油企業(yè)的“覬覦”，絕對談不上孤例。

1995年到2007年間擔任英國石油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的約翰·布朗，無疑是一位“長袖善購”的商業(yè)領(lǐng)袖。起自1997年的全球石油并購大戲，便是由他而始。英國石油公司276億美元收購阿莫科、320億美元收購阿科，都是其得意之筆。當然，這份名單還可以拉得更長：德國維巴、英國伯馬-嘉士多、俄羅斯秋明石油公司，等等。

但是，少有人注意到，布朗的收購第一仗，其實是在俄羅斯開打的。

1997年11月，英國石油公司宣布以5.71億美元的價格，購買俄羅斯西丹科石油公司10%的股份，正是借助西丹科的平臺，英國石油順理成章地與秋明石油公司產(chǎn)生交集，“勾搭成功”。最終，2003年，兩家公司以各持50%股份的條件，把秋明石油公司變成了秋明英國石油公司。

英國石油握手俄羅斯，是一家巨型跨國油企想在世界油氣領(lǐng)域擁有更大影響力的勵志案例，也是一家企業(yè)試圖在一個石油資源國家開疆辟土的冒險故事。所以，這個過程不可能只有華麗的數(shù)據(jù)，糾結(jié)、無奈甚至苦痛也是情理之中的劇情。

拍板收購西丹科的董事會上，布朗不但向大家描繪了英國石油可能在俄羅斯勾勒的美好圖景，還向大家表示了隱隱的擔憂：“我們應該把它（這場收購）看成一場徹頭徹尾的賭博。我們可能會輸?shù)簟！?/p>

他沒想到的是，此種擔憂，沒有在英國的“西丹科行動”中應驗，卻貫穿于大捭大闔的“秋明盛宴”始終。長達3年之久的馬拉松談判以及最后關(guān)頭英國石油公司對于秋明英國石油公司控股權(quán)的放棄，某種程度上表明了英國石油公司的被動地位。所以，雖然簽字儀式有英國時任首相布萊爾和俄羅斯時任總統(tǒng)普京捧場，秋明石油公司亦改旗易幟為秋明英國石油公司，可是，對英國石油公司而言，“秋明盛宴”更像浮華的表演：它投進去逾百億美元的真金白銀，換取的卻只是一家俄羅斯公司不確定的、名義上的“平分秋色”的話語權(quán)。簽字儀式上，普京直白地告訴布朗，英國石油在秋明英國石油公司控股的原有想法“不現(xiàn)實”，眼下采取的二一添作五的做法也不可取。

結(jié)果可以想象，即使秋明英國石油公司發(fā)展勢頭良好，兩家股東針對五五分成理解的分歧以及公司治理結(jié)構(gòu)的爭論，之后從未平息。以至于，2012年7月，當俄羅斯的頭牌國企俄羅斯石油公司以166.5億美元現(xiàn)金和公司12.84%的股份的邀約收購英國石油公司持有的秋明英國石油公司50%的股份時，英國石油公司“欣然應允”，更“慷慨”出資48.7億美元另外購買了俄羅斯石油公司5.66%的國有股份。自此，秋明石油公司成為一家徹頭徹尾的俄羅斯公司，而英國石油公司在俄羅斯，最終回歸十幾年前于西丹科扮演過的“聽吆喝”角色。如果不自欺欺人，布朗說的“賭博”一語成讖。

許多人把英國石油公司的“俄羅斯篇章”歸咎于俄羅斯的強權(quán)政治。的確，那位主張油氣是俄羅斯關(guān)鍵經(jīng)濟資源，必須得到國家保護或者直接由國家控制的叫普京的圣彼得堡礦業(yè)學院的博士，后來成為俄羅斯的政治強人，至少是英國石油俄羅斯棋局不斷變化的原因之一。只是，說他是英國石油服軟的全部原因、根本原因什么的，多少都顯得勉強。理由很簡單，舉國家之力拐彎抹角“逼退”野心勃勃的石油企業(yè)的“覬覦”，絕對談不上孤例。

首先，在和俄羅斯差不多的“弱法治”國家，類似事件層出不窮。如委內(nèi)瑞拉對外資油企的前恭后倨或“過河拆橋”，即先借國外資本、技術(shù)發(fā)展壯大本國石油業(yè)，繼而俟時機成熟統(tǒng)統(tǒng)收歸國家控制的做法。

此外，不唯“弱法治”國家如此，在法治發(fā)達的西方強國，相仿的橋段亦不少見。2005年，中海油參與競購優(yōu)尼科，倘若不是美國眾議院先以333比92的投票動議，要求美國政府中止這一收購計劃，緊接著以398比15的更夸張票決，要求美國政府對收購本身進行調(diào)查，中海油185億美元全現(xiàn)金報價終敗于雪佛龍180億美元現(xiàn)金加股票報價的結(jié)果，基本不可能發(fā)生。更早些，2000年，法國政府對道達爾和埃爾夫兩家世界知名油企合并的支持與推動，與其不愿意看到荷蘭殼牌、英國石油、美國埃克森美孚等“外國”石油巨頭左右法國石油業(yè)也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可見，能源，在世俗的政治面前，永遠是配角，是鐵律，而非特例，才是英國石油失意俄羅斯的主因。這，和政體無關(guān)，和國家顏色亦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