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值得永遠讀下去的大文章

曹小文

如何保持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宗旨、不斷增強黨治國理政的時代擔當意識和歷史創造精神，是當代中國政治家不斷思考、不斷求解的重大現實問題，是一篇需要永遠讀下去、做下去的大文章。早在新中國成立前毛澤東同志就指出，如何保證黨不變質的問題 “這篇文章是要永遠讀下去的！”中國共產黨歷史上，毛澤東、江澤民、習近平三位領導人在三個重要歷史時期的三封書信，對中國共產黨讀好、做好這篇“大文章”進行了深刻思考和高度概括。

一

1944年3月19日，抗日戰爭勝利前夕，郭沫若在重慶《新華日報》上刊出《甲申三百年祭》一文，這一天正是300年前李自成攻下北京歡慶勝利的日子。這篇為紀念李自成農民起義300周年而寫的文章，記述了李自成領導下的農民起義軍從勝利走向失敗的過程和原因。毛澤東同志敏銳地認識到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在當時所具有的重要現實意義，遂倡導全黨認真學習。4月12日，毛澤東同志在延安高級干部會議上的講演中指出：“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6月7日，中宣部和中央軍委總政治部聯合發出通知，號召黨和軍隊的干部認真學習《甲申三百年祭》，要求黨員“首先要高級領導同志，無論遇到何種有利形勢和實際勝利，無論自己如何功在黨內德高望重，必須永遠保持清醒與學習的態度，千萬不可沖昏頭腦，忘其所以，重蹈李自成的覆轍”。11月21日，毛澤東同志致信郭沫若，再次贊賞《甲申三百年祭》，并指出：“我們把它當整風文件看待。小勝即驕傲，大勝更驕傲，一次又一次吃虧，如何避免此種毛病，實在值得注意。”

毛澤東同志為什么倡讀《甲申三百年祭》呢？這是因為，他從李自成的成功與失敗中得出深刻的歷史教訓——李自成所以成功，是他依靠農民群眾，順乎人心的原因；李自成之所以失敗，是因為驕傲腐化，失去了人心的結果。《甲申三百年祭》作為黨整風的重要文件載入史冊，在延安和其他解放區的廣大黨政軍干部中間掀起了一股認真學習《甲申三百年祭》的熱潮。這股學習熱潮，無疑成為了在抗日戰爭即將最后勝利的形勢下，廣大黨員干部戒驕戒躁、謙虛謹慎、保持頭腦清醒的預防針和清醒劑，對于奪取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最終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1949年3月23日，中共中央機關離開西柏坡向北平進發。毛澤東同志問衛士李銀橋：“要進城了，你準備得怎么樣啊？”李銀橋滿有把握地回答：“東西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行動。”毛澤東同志用手指了指李銀橋的腦袋，李銀橋不解其意。毛澤東同志說：“小心，不要中了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不要當李自成。”毛澤東同志臨上車前，向周恩來、劉少奇、朱德、任弼時等領導同志說：“今天是進京趕考嘛！”在進京路上，毛澤東同志又想起了《甲申三百年祭》，不禁感嘆：“這僅僅是讀了個開頭，這篇文章是要永遠讀下去的！” 6月30日，毛澤東同志在為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28周年所寫的《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更是作了形象的描述：“黨的二十八年是一個長時期，我們僅僅做了一件事，這就是取得了革命戰爭的基本勝利。”“我們的事情還很多，比如走路，過去的工作只不過是像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這些話流露出在當時大好形勢下的冷靜思考，也反映出毛澤東同志在從革命到建設這一歷史轉折關頭，對如何保證黨不變質問題的嚴肅思考。正如他在給郭沫若的信中所言：“我雖然兢兢業業，生怕出岔子，但說不定岔子從什么地方跑出來，你看到什么錯誤缺點，希望隨時示知。”這并不是毛澤東同志的謙虛之詞，而是他在中國共產黨即將取得全國政權之時，對于如何才能使中國共產黨在執政位置上保持黨性不變的深深憂慮。

二

1962年2月，白壽彝隨中國代表團赴巴基斯坦第一次參加國際學術會議，會上國際友人表達了希望看到新中國史學家編寫的中國通史的想法。1972年在周恩來總理的倡導下，曾兩次組織編寫中國通史，均未成功。1974年白壽彝再次訪問巴基斯坦。外國友人又問及中國歷史的編纂問題，這讓在場的中國史家無言以對。兩次出國訪問，白壽彝對外國朋友重視中國歷史的程度感到吃驚，同時為十多年過去了 “沒有寫出一個字感到慚愧”，“心里很難過”。也就是從那時起，白壽彝將編纂中國通史的想法上升為“神圣的使命和莊嚴責任”。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1999年3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中國通史》的最后一卷，即第十二卷。至此，白壽彝教授總主編的12卷本、22冊、1400萬字的《中國通史》，經過500余位專家學者20年的研究和編撰，終于全部出版。該書被譽為“二十世紀中國通史編纂的壓軸之作”，這是中國史學界乃至中華民族文化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1999年4月25日，江澤民、李鵬、李瑞環、李嵐清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發來了熱情洋溢的賀信和賀電。江澤民同志在信中指出：“中華民族歷來重視治史。世界幾大古代文明，只有中華文明沒有中斷地延續下來，這同我們這個民族始終注重治史有著直接的關系。”“我國的歷史，浩渺博大，蘊涵著豐富的治國安邦的歷史經驗，也記載了先人們在追求社會進步中遭遇的種種曲折和苦痛。對這個歷史寶庫，我們應該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不斷加以發掘，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不斷作出新的總結。”這封賀信讓讀者感覺到黨和國家領導人對歷史學社會功能的重視，它所具有的凝重的歷史責任感和鮮活的時代感染力躍然紙上。

上世紀九十年代，經濟全球化形勢日益深入發展，西方的強勢文化日益沖擊著中國文化的方方面面和角角落落，它一方面給中國學術界帶來了新的發展活力，另一方面也產生了全盤西化的社會思潮。中西文化交流中中國文化的嚴重“入超”，已經嚴重影響到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的凝聚，沖擊到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有效構建，腐蝕到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統一多民族國家歷史的認同，影響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深入實踐。“文化帝國主義”的興起，彌漫著西方敵對勢力顛覆社會主義的險惡用心，從意識形態斗爭的角度彰顯出重視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和優良傳統的現實意義所在。因而，面對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必須采取積極的姿態和相應的對策，趨利避害，以便贏得自我發展的時間和空間。中華民族在充滿信心地面對世界、走向世界、融入世界的同時，也面臨著保持中國文化的民族特點和風格，構建具有中華民族氣派和品格的馬克思主義文化新形態的艱巨任務。這也就是賀信所強調的：對中華民族的歷史寶庫，應該“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不斷加以發掘，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不斷作出新的總結”。這對我們在經濟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形勢下，推動歷史研究深入發展，不斷推出符合時代要求的研究成果提出更高的要求。

重讀《中國通史》，想到的是白壽彝教授以及其他學術前輩所鑄就的學術豐碑；重讀賀信，感受到的是這篇反映中國共產黨歷史意識的經典文獻那經久不衰、歷久彌新的價值和魅力。

三

2010年8月，在荷蘭阿姆斯特丹舉行的第21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上，經過大會陳述、執行委員會投票等程序，最終以36票支持、8票反對、5票棄權的結果，通過了第22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將在中國山東大學舉行的議案。這是國際歷史科學大會第一次在中國舉辦，具有異乎尋常的意義。2015年8月，習近平總書記向在中國濟南召開的第22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致信祝賀。在這封簡短的賀信中，我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當代政治家思想中蘊含的深沉的史學自覺意識。“歷史研究是一切社會科學的基礎，承擔著‘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使命。”為什么歷史研究是一切社會科學的基礎？從一般意義上講，因為歷史是一門包羅萬象的學科，它不僅記錄了這些科學發展的足跡，而且也記錄著當代中國的發展，所有的社會科學都要在歷史中說明自己的存在，尋找自己的位置。習近平總書記在賀信中對于哲學社會科學轉型發展進程中歷史學的地位和作用給予了深刻說明。

賀信指出，中國有著5000多年連續發展的文明史，觀察歷史的中國是觀察當代中國的一個重要角度。不了解中國歷史和文化，尤其是不了解近代以來的中國歷史和文化，就很難全面把握當代中國的社會狀況，很難全面把握當代中國人民的抱負和夢想，很難全面把握中國人民選擇的發展道路。這是對所有的外國史學家和希望了解中國的外國朋友說的，更是對當代中國史學工作者能夠編纂一部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發展需要的中國通史的殷殷期望。了解中國、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既要研究改革開放30多年的偉大實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多年中國社會主義的持續探索，還要總結中華民族170多年的近現代發展歷程、中華民族5000多年的燦爛文明。

在這封信中，中國政治家的全球視野也得到了充分體現。這不僅表現為，中國人民正在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奮斗，需要從歷史中汲取智慧，需要博采各國文明之長，而且還表現為，塑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時代賦予當代歷史學嶄新的重要職能。當代中國的歷史學家應該更加關注整個人類的歷史、應該更加關注整個人類的前途和命運。塑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成為中國史家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從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這一點看，中國當代史學確實面臨著一次眼光與視野、胸懷與氣度的調整：由關注資政、育人、提供經驗教訓和借鑒，轉向更多地關注世界的前途和人類共同的命運。事實上，全球視野下的中國與中國視野下的全球同樣重要。前者代表了人們對歷史上的中國在認識上的新拓展，后者則更能從文化上彰顯當代中國在學術上的理想追求：胸懷祖國、放眼世界。

這三封信，雖然面對的對象各異，時代形勢也發生了很大變化，但卻都在保持中國共產黨的階級性和先進性方面表現出當代政治家高度的史學自覺和深深的憂患意識，成為中國共產黨人的優秀思想傳統和寶貴精神財富。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

責任編輯：宋明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