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娉婷
最近,一波國內職場劇熱播。人們一邊追,一邊吐槽。
《親愛的翻譯官》雖然在同期收視率中奪冠,但是觀眾還是識破了:這部劇披著“翻譯”職場劇的外衣,實質在講“霸道總裁愛上瑪麗蘇”的老套故事。有的情節經不起推敲,比如女主喬菲坐在同傳室,閉著眼睛進行同傳。
現實中同聲傳譯工作時,紙和筆是必備的,需要邊速記邊翻譯。而在葡萄酒品鑒會上,翻譯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和中法雙方談笑風生,現實中翻譯絕不允許在工作中喝酒,萬一喝醉了會誤了大事。
同樣是職場劇的《女不強大天不容》則講述了媒體人的生活,海清扮演的鄭雨晴經歷了傳統媒體行業的極盛與極衰。劇本整體上扎實,但是如果職場菜鳥以該劇為示范去學習如何做新聞,恐怕性命難保。
比如鄭雨晴與師傅一起去江心島采訪,在狂風暴雨擺渡船停的情況下冒著生命危險強行登島。
還有一幕,鄭雨晴偷拍毒販交易,差點從六樓掉下摔死。實際中,媒體行業公認的原則是,記者采訪首先要保護好自己才能去報道別人。
前一陣熱播的《歡樂頌》中劉濤扮演的安迪,作為企業高管年薪七位數以上,卻不用加班、不挨領導罵,還有一位高富帥領導24小時為她排憂解難。成功人士的職場生活無憂無慮,好不令人羨慕!
回顧近年來的職場電視劇,《杜拉拉升職記》可謂是鼻祖,此外還有講述律師的《律政佳人》《離婚律師》;講述醫生的《產科醫生》《長大》;講述編輯的《時尚女編輯》等,但無一例外,沒有細致入微的職場情節,也沒有體現人性的復雜和矛盾。
有人吐槽說,國產職場劇,不管是外企、時尚、醫務還是法務劇,他們都能拍成:外企員工的狗血愛情劇和宮斗劇;醫生之間的狗血愛情劇和宮斗劇;律師之間的狗血愛情劇和宮斗劇;警察之間的狗血愛情劇和宮斗劇……
而國外的電視劇,比如《波士頓法律》《急診室的故事》《豪斯醫生》《傲骨賢妻》等等,雖然也有很大比重的藝術夸張成分,但基本都是立足于真實情況的藝術加工,讓人能看出現實基礎和原本的模型,即便是雷劇如《實習醫生格蕾》,雖然情節腦殘,但是在涉及具體醫學案例和醫學場景的時候,也盡可能做到真實和專業。
編劇缺乏職場經驗,閉門造車漏洞頻出
現代職場劇難寫,是因為距離上班族的生活太近,除非有真正的生活體驗,否則瞎編情節很容易被識破。每天過職場生活的上班族眼睛很“毒”,任何bug都逃不出群眾雪亮的眼睛。
上面提到體現媒體人職業生態的《女不強大天不容》在國產劇中,算得上良心劇作。雖然也有漏洞,但是也受到很多媒體人的認可。為了能夠真實呈現時刻瞬息萬變的媒體行業,編劇六六不僅找來擁有二十年以上媒體經驗的媒體人九枚玉共同打造劇本和小說,還特地去安徽合肥一家報社實習了一年多,每天跟隨記者們開會找選題、跑新聞、寫稿、編稿、簽版、校樣、下印等等。這樣身臨一線不計成本地體驗成就了相對扎實的劇本。
而中國大多數編劇的養成方式,注定了他們與社會的接觸并不全面,有時難免畫地為牢,很多編劇在寫作時,其實是把自己扔在一個類似于監獄的場景中。在網絡時代,雖然“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但要真正寫出有現實溫度、深刻反映人性的作品,卻不是那么容易的。職場戲對編劇的要求特別高,至少要變成一個體驗生活者,要對任何一個行業有一兩年以上的了解和深入體驗,才可能寫出真正貼近生活的作品。
編劇李瀟曾坦承,自己在創作過程中,有時會主動回避劇中人的職業,“因為我從畢業到現在,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上過班,很害怕暴露自己的弱項”。
所以在很多國產職場劇中,主人公的職業是模糊不清的。劇中的白領、高管,不是喝咖啡上網,就是在辦公室穿梭,或者在會議上咆哮幾句,閑著忙著都光鮮亮麗,十幾集看下來,除了知道他們的頭銜,卻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做什么的。
你還記得《杜拉拉升職記》中他們公司賣什么產品嗎?《歡樂頌》里的安迪除了開會發飆之外,他們公司究竟做什么產業?恐怕很多人沒有印象。
我們再來看看美國職場劇的煉成方式。在龐大的美國職業編劇隊伍中,擁有各電影學院、MFA(藝術碩士)劇本創作碩士學位的編劇比例很高。去讀MFA的極少有剛畢業的本科生,大多都是有了一定的職場經驗和人生閱歷再回來讀書。知識儲備人生閱歷不夠,就算習得一身華麗的寫作技巧,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去尋找寫作素材。
準備自己的Story Pool(素材池)是每個寫作者畢生的功課。他們會把日常看到的有所感的素材都積累起來,新聞、日記、小說、雕塑、一段和朋友間的對話、一則古代寓言……
一瓢水一瓢水地舀到池子里,經常拿出來看看,添枝加葉。說不定哪一天,這些素材就派上了用場。有認真積累的人和為了選題現編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積累到一定時候,時機成熟再去申請MFA,學習創作技法,事半功倍,一蹴而就。因為與好故事和情懷相比,技巧總是最容易習得的。所以,他們可謂是用“繩命”在編劇,觀眾才能看到五花八門、刻骨銘心的美國職場劇。
編劇沒有地位,制片人、導演和演員都能改劇本
有編劇曾直言,編劇面對的最大敵人不是寫而是改,劇本不像詩歌、散文、小說,只要把自己內心的東西表達出來就可以了。
編劇要對制片人負責,制片人要對觀眾負責,所以會有來自各方的意見。而有的演員,張嘴就說或者亂改臺詞。
2014年,宋丹丹與宋方金的“兩宋”口水戰,讓演員亂改劇本的現象引發熱議。
在此之前,歷史劇《楚漢傳奇》也曾因亂改劇本鬧出笑話。劇中,秦朝人讀三字經、漢武帝以后才有的歡呼語“吾皇萬歲萬萬歲”、三國時期才有的典故“刮目相看”,都過早出現。網友瘋狂吐槽,該劇編劇之一汪海林撂下狠話,“從今天起,網友罵哪段,我就貼哪段原劇本。”拒絕替劇組背黑鍋。
像這種業界常態,就連高滿堂、劉和平這樣的編劇協會“領導”也要被欺負。
劉和平說,當年寫《雍正王朝》,嚴格按照史實寫了年羹堯西北大戰,但投資方為了省錢,讓他把這段戰爭戲給換了,說給五萬補償。他連夜把劇本改了,最后還是一分錢沒拿到。
現在國內大多數編劇的創作模式是“委約制”,簡單說就是,編劇接受制片方委托創作。片方往往本著“市場先行”原則,要求劇本按照某特定路線進行操作,于是就成了命題作文。
一位編劇吐槽說:“我們也想探討日劇《晝顏》中那樣復雜的人性、脆弱的婚姻關系和當代人的愛情哲學觀。但是這一切都不由編劇說了算,投資方要你寫歇斯底里的中年婦女、要你寫孱弱無知的家庭主婦、要你寫沒有任何原因,生下來就想和女人撕逼的小三、讓你寫把‘壁咚演繹成下三濫耍流氓的男一號……投資方會說:因為我愿意,因為觀眾愛看撕逼打架,因為電視臺這樣才會買片、因為這樣才能賺收視率、因為這樣廣電總局才不會找麻煩……”
編劇在國內無疑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如果沒有名氣,地位低不說,報酬也少得可憐,什么知識產權、作品署名更是天方夜譚。反觀美國的編劇,基本上他們才是幕后真正的boss。
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能冠以制片人的名分,拿著堪比超級明星的報酬,在電視劇的世界中呼風喚雨,即便你是明星大腕,得罪編劇就是作死。不聽話或者不續約的演員,會“死”得很難看。
比如《越獄》中“薩拉”的扮演者因為懷孕安胎的需要,未能接受劇組苛刻的拍攝條款,最終被編劇“斬首”,給了一個身首異處的悲慘結局(不過,后來劇組迫于粉絲大罵的壓力,在“薩拉”生子后又把她“復活”了)。
如果沒有編劇寫出精彩的故事,再好的演員也只能淪為爛片制造機。好萊塢編劇教父羅伯特·麥基曾說:“編劇是一個電影中最具創造力的部分,如果不能保障編劇的權益,就無法建立真正的電影文化。”
結語:職場劇由于專業性很強,編劇下了多少功夫,出了多少bug, 很容易被長期混職場的觀眾識破。同時,制片方、導演、演員、廣電總局都可能插一杠子,一部職場爛劇就是這樣被眾人合伙搗鼓出來的……
摘自騰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