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舞蹈者

唐遠勤

這是一本在我電腦側邊案頭上放了好幾個月的書，我常常在打開電腦之前翻看。開始的時候有些隨意，翻看了好幾篇后就知道不能隨意而讀，必定要手握一只鉛筆，勾畫其中意想不到的語句，感受其中意蘊，思索個中意義，標注我未曾見到的生僻古字，查對一些詞語的出處，幾個月下來竟然也讀到了最后一篇。掩卷之時不禁回過頭來再細細查看那些留在文章后面的感悟結語，看看那些我不認識的字的標注，以及一些精彩語句的勾畫，最后整本書像一幢高樓立在我面前，我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這本書是阿壩作家慶九的散文集《獨唳無聲》。

慶九出生于川西北高原的梭磨河畔，在阿壩州的文學繪畫攝影界，幾乎沒有不認識慶九的，大家都知道慶九是個多面手，一個訥于言而敏于行的沉默才子。二0一五年初，慶九的畫冊《風馬吟》為我們呈現了一道視覺的盛宴，祥巴、水粉、木刻、國畫、丙烯、水彩……一幅幅精美的繪畫作品色彩鮮亮，線條柔和，意境深沉。那是慶九懷著對高原土地，對藏文化真摯熱愛和虔誠敬畏，從平易的世俗生活中濾析出璀璨的理性光芒，深刻的精神體驗，是根植于生活的藝術。

散文集《獨唳無聲》于二0一五年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分《負笈為誰》、《夢且隨風》、《靈蘊山水》、《世事囈語》、《勝地屐聲》五個版塊，近二十萬字。將生活中的讀書、寫作、夢想、情感、行走為我們娓娓道來。與其說《獨唳無聲》是慶九生命歷程中一些零碎的記錄，情感世界的片斷定格，不如說是慶九多年來集納情緒、心智、悟性與思想的結晶，是心靈的抒寫，是靈魂的舞蹈，是夢想的一步步實現。

五六歲我們開始讀書習字，了解漢字的意義，學習漢字的書寫，漸漸地我們會讀一些故事性強的童話，迷戀其中奇幻的情節，美妙的結局。再后來我們讀到了更深奧的書籍，體會到了古人常說的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顔如玉。我們看到了與現實生活不太一樣的精神世界。慶九像大多數的人一樣，書讀多了，某一天就自己拿起筆來抒寫。砥礪文字是觸摸靈魂的方式，不管現實世界怎樣物欲橫流，怎樣意欲漫淹負笈掮筆者的精神陣地，他都像一位孤獨的勇士在每作一文時“具自適之心，懷濟人之志，苦心經營，細心拾掇，于苦樂參差的人生長途中，秉思想的燭火邊走邊唱……”白居易在《相和歌辭·短歌行二》中言“負笈塵中游，抱書雪前宿”。那么我們負笈塵中游到底為誰呢？慶九在《負笈為誰》中為我們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錢有錢的用途，筆有筆的重量。讀書的意義，寫作的目的明確以后，即使我們不能成為捍衛文化的勇士，也終將成為一個有責任的文人秉思想的燭火邊走邊唱。

慶九抱著這樣的思想，認真對待生活，對待心靈。他總結出人生像一種尋找家園的流浪，童年、太陽、月亮、牽牛花、蝸居都曾帶給他思考與啟迪。一個在陽光沐浴中成長的少年，在他長大成人以后也必定會體會到生活中的無奈，總會心生抱怨甚至頹廢。老師的去世讓他“看到了孤獨，看到了堅持，看到了悲愴，看到了蒼涼，也看到了天地之間不言的大諱與大美”。

不論是老師的去世，病痛的折磨，還是十年的蝸居，最終擋不住一個內心健康，正直善良，真正熱愛生活的人向著夢想出發。我們跟著慶九的筆觸發現生活中只要有夢想的編織，有愛情的萌芽，有精神的寄托，有責任的擔當，蝸居中的世界也會海闊天空，也會五彩斑斕，我們能用寬厚的目光審視除我以外的整個世界，更能用尖銳的目光審視除世界以外的我的內心，最后長出欣欣然的快樂，真實質感的文字與卓爾不群的思想。

慶九作為一個作家做得十分出色，作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同樣十分出色?！冬槂河H親》一文準確地表達一位初為人父的男人內心欣喜與責任，瑯兒的眼睛晶瑩剔透，瑯兒的笑聲珠落玉盤，瑯兒累了小臉兒紅若初荷，更是嫩嫩的甜。與此同時慶九或穿行于瑯兒制造的“萬國旗”之間，或每晚不再一眠到底，換尿布，掖被單。每每還睡眼惺忪又得起來洗瓶匙，煮米粉……手忙腳亂之間體會到“幸福的重量”。瑯兒讓慶九更貼近了現實，“甘為普通男人襟懷里那獨具綿韌之力的如水柔情”在字里行間輕輕氤氳，成為構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柔度，有了這樣的柔度，生活才會溫潤而濕暖，才會有花要半開，酒要半醉的愜意，才不至于在窘迫與困境中被擊打得粉碎。讀者也會情不自禁地跟著慶九叫一聲瑯兒親親，瑯兒青青。

至于在《夢且隨風》、《世事囈語》、《靈蘊山水》、《勝地屐聲》中的文字中，無處不彰顯作者對人生的思考，對名利的淡泊，對善良的認同，對智慧的追求。無處不是阿壩高原那絕美的風景與厚重的歷史文化。

“翡翠河麗質天成的聲音與姿容，曠世少有的形態與色彩”，不僅讓慶九驚羨于她的清俊與從容，也讓我們無限向往那山風牽曳樹梢的輕歌曼舞，灘頭河水的叮叮喧響?！八竽ズ雍V定，煢煢而立；淡然，踽踽獨行。吸納了天空的澄澈與幽深，沉淀了天空高遠的眼神與夢境。”置身于這樣的風景中，不單是千百年來河谷中生息繁衍的眾生，作為“嘉絨漢族”的我們也同樣能得到千百年來一脈相承的基因密碼，讓我們的目光與內心同樣清澈，讓我們臉頰與山崗一樣陽光。兩條河一條麗質天成，一條孤獨淡然。

作為畫家的慶九清楚疏密有度，光線明暗，色彩濃淡才會讓畫面富有層次，讓觀者流連。不論在《縱情翡翠河》中還是在《情歸梭磨河》里，他都十分成功地利用了沿途的風景、變化的季節、沉淀的歷史、現實的文化元素為我們展現出兩條河的獨特魅力，河便不再是單純的河。人的一生，長到看不到盡頭，卻也短得稍縱即失?？v然我們的時光會被河流席卷而去，我們與河流相依相伴的情感，不可更改的關系，卻常常滋養內心，且歷久彌堅。讓我們順著那“不斷沖刷自己，濡潤萬物河流觸摸自己未來的精神脈絡與價值走向”?？芍^字字珠璣，句句直擊內心。

三十年寒暑悠然已去，慶九在他的精神家園里默默耕耘，他的作品已經顯現出大家風范。要說《獨唳無聲》最打動我的，是他對生活的態度，對事物的觀察，對內心的審視，對心靈的表達。他總是那么認真地對待文字，緣于他總是那么認真地對待生活。

手機綁架了我們的人生，眾多的快餐文化隨著手機四處彌漫，慶九的《獨唳無聲》讓我重新回到過去讀書的模式，安靜閱讀，查閱一些工具書，標注精彩語句，思考文字后面的哲學與智慧。讀慶九的書需要我們有一定的文化底蘊，讀過之后又定然會讓你有所收獲。

勿用諱言，慶九早期的作品稍顯生澀難讀，后期作品則漸入佳境，文字清新，文筆流暢，對仗工整，讀來朗朗上口。整部作品中既有情在言外的意蘊，又有直抒胸臆痛快淋漓，讓文字的深度與寬度明顯增加，值得我們含咀英華，攬結秀實。用一句最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只要用心閱讀，一定能感受其中耐人尋味的魅力。

《獨唳無聲》告訴我“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人生一世，似滄海一粟，恒流一瞬。感受生命，把握幸福，記錄人生成為我們精神生活的需要，于是我贊同慶九所說的寫作是一種靈魂自由的舞蹈，而慶九就是那個極為用心用情的舞蹈者。

責任編校：周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