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太平洋伙伴協議（TPP）中的環境與貿易關系分析及建議

周亦奇++王文濤

摘 要：在2015年制定完成的跨太平洋伙伴協議（TPP）中，環境保護成為了這一多邊貿易安排中的重要一環。該環境條款反映出國際多邊貿易體制中，平衡貿易發展和環境保護日益成為發展的重點，體現了國際貿易與環境保護之間限制與促進并存、強化國際合作機制與尊重國家主權共進這兩條主線。TPP這一環境條款雖然對中國貿易發展制造了一定的障礙，但同時也帶來一定機遇。中國應充分發揮自身在環境貨物上的優勢，并且深化自身改革，從而應對TPP帶來的挑戰。

關鍵詞：人力資本；產業結構；就業結構；協調發展

中圖分類號：F7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6）04-0049-05

近年來，環境保護與國際貿易之間的互動日益成為重要的研究課題。在傳統的國際貿易理論中，環境并非一個重要的變量，一切自然資源都可以成為各國自然稟賦的一部分，成為可供交易的商品。但隨著時代發展，尤其上世紀60年代羅馬俱樂部的成立和《寂靜的春天》的出版，環保問題日益成為世界各國關心的重要問題，而在國際貿易中環境保護問題也日益成為學術理論討論的熱點和現實政治斗爭的焦點。在2015年達成的跨太平洋伙伴協議（下文簡稱TPP）中，設置了專門的環境章節（第20章），對一系列環境相關內容進行專門規定。本文通過對其文本的分析，試圖呈現其中在環境保護與國際貿易方面的含義和現實政治博弈。整體而言，TPP環境章節體現了國際貿易與環境保護之間限制與促進并存、強化國際合作機制和尊重國家主權共進的兩條主線。

一、貿易自由與環境保護關系

對既有涉及到環境與貿易及與之有關的國際機制和國內主權進行分析，可發現此問題的既有討論分別從貿易自由和環境保護、國際機制和國內主權兩條主線展開。

貿易自由和環境保護的關系一直是理論爭鳴的焦點。一種觀點認為貿易會改善環境，但支撐該觀點的理論基礎各有不同。有的基于比較優勢理論，認為比較優勢可以帶來專業分工，從而有利于環保產品開發，并且貿易導致的技術交換有助于環保型技術的出口與擴散[1]。而根據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經濟發展過程中通過發展貿易而獲得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之間將呈現出倒U型曲線，在開發貿易帶來經濟增長初期，貿易將導致污染增多，但隨著發展到一定程度，其最終會帶來污染降低[2]。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貿易會帶來環境惡化。例如：競相降低標準假說認為，自由貿易會導致發展中國家為了吸引外資而降低環境標準，從而導致環境惡化[3]。而環境成本轉移說則認為自由貿易會導致發達國家將容易產生污染的產業從發達地區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從發展中國家獲得產品，而把污染留在發展中國家[4]。由以上兩種截然對立的觀點可看出，貿易自由與環境保護始終存在著一種張力。單純偏袒任何一端都有可能帶來經濟發展停滯或環境災難的后果。故而要處理好這一關系，并使其形成相互促進的關系，就需要通過區域貿易機制創新的方式，將保護環境相關原則與區域貿易機制相掛鉤，鼓勵促進符合環境標準的商品和服務的自由流通，同時限制危害環境發展的服務與貨物的自由流通。

在環境與貿易關系上，另一層關系就是多邊貿易機制和各國自身主權的關系。這里理論辯論的焦點在于多邊機制是否會消解各國自身的主權。一種觀點認為，國際機制的日益普及會導致國家主權的部分讓渡。例如基歐漢認為國際機制中的原則、規則、規范和決策程序，對行為都有禁制的含義：它們限定著特定的行動并禁止其他的行動[5]。但另一方面也有學者認為，國際機制形成首先離不開主權國家尤其是大國的支持。例如有學者就認為國際經濟合作的前提在于美國霸權的維持[6]。從以上討論中可看出，國際機制中的多邊機制和國家主權之間也存在復雜的關系，而目前推動的國際貿易機制恰恰也是體現國際機制強制性和國家主權自主性張力的最好案例。

從關貿總協定到世界貿易組織，多邊貿易機制中的環境問題始終體現著如上提到的自由貿易與環境保護、機制權威和主權獨立之間的張力。在TPP中，這兩重關系得到了非常具體的體現。

二、跨太平洋伙伴協議中的貿易自由與環境保護

在TPP中，將環境保護和國際貿易的關系定義為相互促進。在具體實踐中，這一相互促進原則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在限制有害環境的貿易和經濟行為的同時，大力推動支持環保的自由貿易發展；二是在尊重各國主權的同時，進一步強化國際貿易體制的執行力和對國內的滲透性。

（一）限制破壞環境的貿易和經濟行為

一是TPP規定成員國需遵守《瀕危野生動植物的國際貿易公約》等國際環境公約[7]，表明TPP在管控瀕危野生動植物等領域將環境保護優先于自由貿易。這一規定充分反映了環境保護對于國際貿易的沖擊，即貿易自由并非無法無天的自由，也并非可將一切自然的產品商品化。野生動植物貿易本身會帶來對于環境的破壞，故而一定要加以限制。近年來，野生動物貿易引發的野生動物犯罪肆虐全球。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執行主任費多托夫將野生動植物貿易看成與人口販運和軍火與毒品走私活動一樣，為犯罪集團帶來豐厚的利潤，每年貿易額高達80億到100億美元[8]。2015年7月30日，聯合國大會歷史性地通過決議，敦促所有國家聯合起來，結束前所未有的全球范圍內盜獵并解決有關野生物的犯罪和非法貿易問題[9]。故而TPP這些規定正是對世界范圍內反對野生動植物貿易運動的支持。

二是控制削減漁業補貼。在TPP的規定中，其將控制縮減漁業補貼作為其重要條款。一方面，TPP明確表示各國應該取消導致過度捕撈和對非法、未報告和未受制約的漁船的補貼；另一方面，TPP明確提出要建立相關機制，使各國共享其補貼情況并且通報可能增加的新補貼[10]。目前世界范圍內漁業補貼2009年已上漲到350億美元，比內陸捕撈產值的四成還多。公海受補貼威脅尤甚：漁業補貼是公海過度捕撈的最主要原因。公海底拖網捕撈船50%的補貼為燃油補貼，沒有補貼的公海漁船幾乎無法盈利[7]。并且，漁業補貼也給許多國家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例如加拿大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試圖通過漁業補貼提升漁業現代化，但最終導致鱈魚基本消失[11]。然而，21世紀頭十年，在WTO多哈回合框架內，漁業補貼就成為辯論的焦點。但是自從2001年多哈部長會議“規則小組”第一次接手漁業補貼問題，開始了在多哈回合內的多輪談判，希望用規范補貼約束過度捕撈。時至今日，“多哈回合”基本陷入停滯。漁業補貼協議只有一份2007年提出的草案，作為附件掛在WTO《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議》（SCM）下。其法律效力有限，且還沒有得到所有國家的認可[12]。在WTO時代，漁業補貼形成了三種主張，分別是：以禁止為主，允許為輔（巴西和新西蘭）；允許為主，禁止為輔（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折衷派（美國、加拿大、阿根廷、歐盟、泰國）。這次在TPP中可看出其基本反映了前折衷派即美國的主張，這一方面反映了TPP在WTO進程基礎上極大推進了這一問題的發展，但另一方面也反映了TPP在徹底取消漁業補貼上依然無法擺脫各國利益斗爭的障礙。

（二）支持環境保護和自由貿易

從前文的分析可看出，TPP主要目的在于促使環境和貿易的相互促進。要達成此目的，單純依靠限制對環境保護有害的貿易是不夠的，還需要加強對促進環境保護貿易行為的鼓勵。在TPP中也有專門的章節對促進環境產品和服務的貿易進行規定。TPP規定各方都要認真對待成員國提出的環境產品和環境貿易訴求，要努力解決任何環境產品和貿易的壁壘[7]。整體而言，相比于本章其他條款，環境產品和貿易規定在TPP中條款數量不多，但其影響卻非常深遠。反映了新世紀以來環境產品和服務貿易發展的最新趨勢。環境產品和服務貿易最早提出于WTO多哈回合談判，在《多哈宣言》和多哈發展議程中均把消除環境產品和服務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列為其重要目標。但在多哈回合談判中各國就環境產品的定義、清單、是否包括環境服務等爭吵不休，故而此項工作始終無法推進。而同時，由于國際層面環境產品貿易停滯，各國和各地區分別提出了自己特色的貿易環境產品。例如，在環境產品貿易的關鍵環境產品清單上，APEC、OECD和日本都提出了具有自身特點的環境產品清單[13]。在APEC的環境產品清單中，其產品將享受成員國5%的減稅[14]。在此基礎上，在該地區自身的環境產品規定推進的倒逼下，WTO在2014年重啟環境產品談判，試圖達成一個涵蓋各區域的環境產品清單[15]。截至2015年年末已經完成10輪談判，進展良好，預計可以在2016年上半年早些時候達成協議[16]。與環境產品協定相比，環境貿易協定的達成更為困難。歐盟試圖在環境產品協議中，推動與環境產品有關的服務貿易，但是受到了其他國家的抵制[17]。從目前的情況判斷，TPP將很可能在環境產品和貿易上與WTO目前開展的談判進行協調，使其自身的環境產品清單與WTO產品清單相一致。

（三）強化機制執行力和尊重各國主權

與保護環境和發展貿易一樣，強化機制和尊重主權是在TPP環境規定中提出的另一條主線。在TPP協議中，一條清晰的主線就是建立起一個強有力的國際貿易機制，其特點可體現在如下三個方面。

1. TPP中的環境條款均適用于TPP的爭議解決機制。在TPP中設置了從環境磋商到特別代表磋商再到部長級磋商最終到爭議解決的解決機制[7]。從而使得所有涉及環境的問題都可以有規可依。并且在TPP環境中還在每個國家設置了專門的聯絡點，從而使得環境爭議機制在每個成員國得以落地。

2. TPP擴大了國際機制對于國內制度的滲透和監督。TPP規定，當締約國政府覺得另一締約國國內對環境保護執行不利時，便可以就此事與其他締約國進行協商[7]。其次，TPP還對每個國家內部的制度建設提出了要求，包括要建立涉及環境問題的協商相關委員會，強化國內執法，修正法律從而適合環保要求等。這些都使得國際機制進一步將其倡導的國際規范滲透到每個成員國國內政治之中。

3. TPP還進一步強化了既有的國際機制，除了要求所有締約國執行《瀕危野生動植物的國際貿易公約》，TPP還要求締約國執行其單獨達成的各項環境協議。這就意味著在TPP協議中，其成員國集體或部分簽署的環境協議，都需要得到有效的執行[7]。

當然，TPP在進一步加強了國際機制對于國內制度滲透外，尊重各成員國主權依然是TPP中的重要安排。在TPP環境章節中就明確規定各締約方意識到每一方都有行使裁量和決策的權利：調查、起訴、規制、分配環境執法資源，在涉及具有其他更高優先性的環境法律時分配執法資源的權利。并且各締約方認識到各個國家擁有決定自身國內環境保護水平、確定環境保護優先度、建立、采取或修正環境法和政策的主權[18]。在TPP的制定過程中，環境章節是較能體現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博弈的領域。這主要是因為在目前情況下，較為高標準的環境要求和促進與環境有關的產品和貿易主要的主導權都是在美國為主的發達國家，而許多發展中國家由于處在發展階段初期，故而難免需要通過降低一定的環境標準來促進發展。但由于當前世界環境保護已經成為了世界的主流問題，故而在環境章節，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需要做出一定的讓步，從而使得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保護好環境。

三、中國的對策

綜上所述，TPP環境條款充分體現了國際貿易機制中環境保護與貿易自由，國際機制強制和國內主權獨立兩組關系的平衡與博弈。總體而言，TPP環境條款對促進環境商品和環境貿易等環境友好型貿易，遏制野生動植物非法交易、過度漁業補撈等問題都做出了一系列具有突破性的安排。總體而言，TPP環境條款為既有的多邊環境機制加上了一定強制性，同時也規定了一系列促進環境商品和貿易的條款。與之前的貿易協定相比，TPP還在一定程度上對每一個成員國自身的環境治理制度進行標準化，從而使得TPP這一國際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對于國內體制進行了滲透。在全球化時代，體現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邊界進一步淡化的特點。當然由于各個成員國發展情況不同，在TPP中也體現了發達國家倡導的環境高標準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博弈，其在一系列規定中體現的對發展中國家主權的尊重，也充分表明，該協議是一項妥協的產物。

面對TPP環境條款，中國應該如何應對？筆者以為，雖然TPP具有針對中國的意圖，但其并非僅僅針對中國，也并非單純遏制中國。在TPP中體現的眾多具有先進理念的條款是符合中國當前正在進行的全面改革、產業調整和未來發展方向的。在環境條款上，中國不應該“談虎色變”，應該在積極分析其條款的基礎上，進行有針對性的應對：

1. 在環境產品貿易上，中國并非毫無優勢。近年來，我國在環境產品上投資很多。在如光伏產業、太陽能、大氣治理等被列為環境產品的產業內，我國企業并非沒有優勢。由于近年來，我國環境污染問題越發嚴重，在此背景下，治理污染改善環境的產業成為中國當前國內新興的市場領域。此外，在環境物品貿易領域，中國企業也積極作為。據統計，2008—2012年，中國環境產品清單產品在APEC范圍內出口前三的目的地為中國香港、美國以及日本。從2008年至2012年，中國在APEC范圍內對環境產品清單產品出口額度從282億美元增加至532億美元，出口額增長86%，年增長率達17%，遠高于同期中國國內其他產品貿易增幅。以2012年中國出口額為例，按照所有經濟體環境產品清單產品進口關稅稅率高于5%的均降至5%計算，中國將因此從其他經濟體獲得減免關稅總計8 559.7萬美元，而韓國對中國的減稅幅度最大，額度達5 747萬美元；以2012年中國進口額為例，如果中國將APEC環境產品清單中進口關稅稅率高于5%的產品降至5%，那么中國在APEC范圍內進口此類產品的成本將減少9.6億美元。故而，在此背景下，中國應該積極推動政府牽頭、企業支持的談判模式，積極吸取環境產品企業的意見，在正在進行的世界貿易組織環境貨物協議談判中取得優勢地位，并將此協議形成的要求嵌入TPP文本中，使得TPP環境規制變成于我國有利的規定。

2. 在執行多邊環境協議和落實國內改革方面。在這些領域中國首先要加強自身體制機制的建設。通過加強環保執法，強化環境部門權威，并積極履行多邊環境協定的方式來提升國內環境治理水平，處理好發展中出現的環境問題。其次，要慎重對待TPP協議中國際機制對于國內政治的滲透。可利用目前還未加入TPP的窗口期，對該協議文本進行研究，研究規避或應對之道，從而在未來一旦加入后不會被西方國家利用規定的漏洞，對我進行滲透和遏制。當前我國實施環境管制對產業結構調整和技術升級有著引導作用，有利于環保產業的興起和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我國環境管制的制定多出于被動，綠色標志、ISO14000標準等技術要求，應積極主動地建立符合國情的環境管制制度，實現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提升出口產品國際競爭力，突破環境貿易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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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曹華青

The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nvironment and Trade in TPP

Zhou Yiqi1， Wang Wentao2

（1.Shanghai Institutes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 Shanghai 200233， China；

2.The Administrative Centre for China's Agenda 21， Beijing 100038， China）

Abstract： In the newly issued Trans 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 the environment protection has become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mponents of this agreement. The balance between trade promotion and environment protection has also become one of the most cutting-edge facets of the international trade development， it is the trade-off between environment protection restriction and promotion of international trade， it is the trade-off between strengthening 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 and the respect of the state sovereignty. The article contends that despite the challenge brought about by TPP environment section on China trade development， China can indeed regard the TPP as an opportunity for China to upgrade its trade situation by making full use of China's advantage in environment goods and deepen the reform in environment section.

Key words： Trans 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 Economy； Trade development； Environment prot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