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魔咒

三井獸

洛杉磯快艇隊的冠軍夢再次破碎，領航人克里斯·保羅還是沒能踩上西部決賽的地板，整支球隊充斥著憤怒、絕望和疑問，但在保羅身上更多地體現得卻是無奈。看著他手部骨折后黯淡下場的身影，你可能會覺得老天是不是在他身上埋下了什么魔咒，這位NBA歷史上最好的控衛之一，在季后賽的舞臺上始終沒能與“成功”結緣。

命運的棄兒

相信任何一個努力的球員，命運都不該成為坎坷的借口，但看到保羅一年又一年地以不同的方式告別時，這種想法一定會產生動搖。季后賽首輪第四場，當保羅在搶斷過程中聽到手指傳來一聲他從未聽過的脆響時，他知道一切糟透了——他在第三節試圖防守突破中的杰拉德·亨德森，右手中指不經意地戳在了對方的背部，但隨后就是一陣他前所未遇的劇痛。這個動作，保羅可能已經在他11年的NBA職業生涯中做了成千上萬次了，以至于他從未想過這么做的后果。在一次暫停過后，他無奈地走向替補席，并試圖晃動他的右手，盡管他知道這不是甩手就能平復的傷痛。訓練師賈森·鮑威爾在初步檢查之后，告訴保羅他的手掌疑似骨折了，這場比賽不能再出場了。保羅站了起來，低頭凝視著自己的右手，轉身踢開了攤在地上的坐墊，走回了更衣室……

這個時候的保羅心里一定是絕望的，沒人比他有更強的獲勝欲望，這場比賽的開局階段，全隊除了保羅外集體斷電迷失，是他連中6球獨得球隊的前12分，苦苦支撐著不至于讓開拓者拉開分差，而就在他手戳到骨折后，還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單手傳球。保羅的父親查爾斯和他的兄弟C.J.當時就坐在底線附近緊挨著快艇替補席的位置，他們瞬間就明白肯定出什么事兒了，因為上一次他們看到保羅這樣懊惱地離開賽場還是在2010年，當時他遭遇了左膝半月板撕裂的嚴重傷勢——他還在兩年前因為肩傷而摔過牙套。“他明白那種不好的感覺的。”C.J.說道，“他覺得出大事了，他很清楚這一點。”賽后，當主帥道格·里弗斯從更衣室出來面對媒體采訪說出“情況看起來很不妙”不久，保羅——右手打著石膏同時掛著繃帶——和父親以及哥哥一起默默地離開了球館。C.J.給他看了當時的視頻剪輯，直到此時這一切對保羅而言都不像是真的，他從來不記得自己的投籃手遭遇過什么傷病，然而現在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他的賽季就這樣在如此簡單的一個常規動作上終結了。

右手第三掌骨骨折的確診意味著保羅的季后賽之旅已經終止了，而布雷克·格里芬也因為股四頭肌的拉傷而賽季報銷，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快艇隊也是無能為力。當你真正跟著保羅一起經歷了長達六個月的常規賽后，你會覺得這樣的結局是無法接受的，就好像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當你真正跟著保羅一起經歷了五年的快艇時光，見證了他把一支爛隊帶強的過程行列，然后年復一年地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倒在西決的大門外，你也是無法接受的。一個如此優秀且努力的人，總是在每年的這個時候被厄運纏身，匆忙地結束掉整個賽季。

2008年，年輕的保羅帶著當時的新奧爾良黃蜂隊和馬刺鏖戰七場敗下陣來，那輪系列賽他交出了場均23.7分、4.1個籃板、10.7次助以及2.6次搶斷的成績單，卻仍然無法阻擋馬刺逆轉的腳步，止步西區半決賽。那時的保羅還只有23歲，有大把的時間去證明自己。轉眼七年過去了，2015年的西區半決賽，保羅帶領快艇3比1大比分領先火箭，而且在第五場比賽最后一節仍然手握兩位數的領先優勢。如果在這之前有人說火箭將會逆轉，那你一定會覺得這人瘋了，但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么發生了。一陣接一陣的三分雨，一個又一個不可思議的進球，仿佛就像施了魔咒一樣，快艇這邊的籃筐被魔鬼上了鎖，而火箭那邊則寬廣如大海一般。最后1比3變成了4比3，保羅做夢也沒有想到，當他拼盡全力帶著一條傷腿邁過馬刺之后，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季后賽之旅。

近三年來，從對陣雷霆天王山之戰被逆轉，到被火箭神奇反殺，再到本賽季2比0領先開拓者遭遇連輸四場，夜以繼日的努力在保羅身上都徒勞無功了。現在的保羅已經不再年輕了，這是他的第11個賽季，至今還沒有摸到大家口中的西決地板。

完美的領袖

沒有人否決過保羅的偉大，可是這跟他獲得的榮譽一點也匹配不上，他總是在那些優秀的賽季中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兒，然后一年就這樣結束了。或許“明年再來”這句話很安慰人，但一年一年暢談著下賽季對保羅來說太殘忍了。

在這個步履維艱的賽季，格里芬缺陣了45場球，是保羅撐起了整支球隊，已經31歲的他打出了幾乎巔峰時期的表現，讓這支快艇還能夠守著西部第四進軍季后賽。好不容易格里芬回來組成了球隊最完整的陣容，但再一次以這種殘酷的方式結束，命運似乎真的看不到保羅的努力。里弗斯教練之前曾談到了關于斯蒂芬·庫里的傷病問題，他絕對想不到自己也要面臨同樣的遭遇：“勇士隊現在的情況正好跟我們2010年在波士頓的總決賽第七場一樣，隊中的肯德里克·帕金斯不能上場比賽。”這些言論有點荒唐，因為類比相當牽強，可誰又能想到就在很短的時間后他親眼見證了一個更貼切的比較。當庫里因傷無法出戰的時候，縱觀整個聯盟，似乎還真找不到一個比保羅更靠譜的領袖，因此里弗斯在賽后說出的這句話就更加引人深思了：“也許在這個聯盟中，再沒有一個球員可以完美替代克里斯·保羅的作用了。”

保羅本賽季的表現有多么出色？有這么一組數據——常規賽，當他在場時，球隊百回合凈勝11.7分；不在場時，凈輸4.4分，差值16.1，聯盟僅次于庫里和德雷蒙德·格林。如果范圍縮小至全明星賽后，這項差值上升至16.9。而在季后賽（包括受傷這場比賽在內），保羅在場時，球隊凈勝13.2；下場時，凈輸10.4分，兩者差值23.6。結果很直觀，有沒有保羅，快艇是兩支完全不同的球隊。從去年12月25號格里芬傷退前最后一場比賽開始，快艇每百回合得分提高了4.6分，僅次于勇士和馬刺的每百回合凈勝分數據。格里芬傷退的這段時間，快艇取得了30勝15負的戰績，而在格里芬上次參戰時，球隊戰績是17勝13負。同時球隊在這45場缺少格里芬的比賽中場均多出手了6次三分，遠投命中率也提升了將近3個百分點，沒辦法，當球隊缺少了另一個杰出的膠著時刻持球者時，球隊的進攻重任只能全部壓在保羅身上。

實際上，和一年前我們所見證過的那個投出最佳中距離命中率的保羅相比，如今的保羅已經沒有那么出眾了，他已經不再能像舊時新奧爾良的那個蜂王一樣在比賽中為所欲為了，而且他的身體條件也成了阻礙。根據SportVU統計，保羅突入禁區攻擊籃筐的次數隨著他的年齡增長呈明顯的下降趨勢。從上賽季82場全勤之后，保羅本賽季只缺席了8場比賽——是的，經歷過多災多難的快艇前三年生涯后，如今保羅“能夠健康參賽”已經和“優秀的中距離表現”一起成為了他能讓人驚喜的功績。本賽季保羅真正的神奇之處在于：高達28.3%的回合使用率，這是2008-09賽季后的新高。而與之對比，在格里芬休戰之前，保羅回合使用率是24.7%。而且，他52.1%的助攻率也達到了自2008-09賽季以來的新高。至于保羅在格里芬傷退前的助攻率？42.9%。

之前許多需要由格里芬終結的回合，如今都得由保羅來控制，其他的一部分則由貢獻生涯最佳投籃數據的雷迪克來終結。另外，保羅和快艇很大一部分成功需要歸結到他與小喬丹的擋拆戰術上，當一眾投手在三分線外埋伏，保羅將球高吊傳出，小喬丹能更自由地在禁區中路漫步殺傷。保羅一直是空接之城的執政官，除了那些教科書式的高吊球，甚至是觸手即走的空接傳球，他還擴充了自己的火藥庫，開發出了和小喬丹合作的“假投真空接”戰術。這就是沒有格里芬的快艇所度過的日子，

從任何意義上來說，奧斯汀·里弗斯都不算是一個真正的控衛，普里吉奧尼也一樣，他的技能庫決定了他只能在陣容中擔綱第三控衛。整個陣中都沒有一個側翼機會創造者，因此當保羅下場休息時，快艇的進攻陷入停滯——保羅在場時，球隊每百回合得分數據是頂級的111.9分；而當保羅下場時，這個數據驟降到96分。也就是說，保羅在場時球隊的進攻效率是聯盟第一集團；而當保羅坐在替補席，快艇的進攻效率比聯盟其他所有隊伍都要差，包括了同城的湖人隊以及倒霉的籃網隊和76人隊。

被遺忘的殺手

NBA歷史上穩定的超級控衛少之又少，而保羅就是其中之一。CP3從他的第二個賽季開始，場均數據就從未低于16分和9次助攻，此外他還是聯盟最佳防守陣容的常客，球員效率值（25.7）是聯盟歷史上第六高的水準，可以與杰里·韋斯特、“魔術師”約翰遜、奧斯卡·羅伯特森和約翰·斯托克頓相媲美，但是他的球風可能會跟伊塞亞·托馬斯這個更現代一點的模板最接近。實際上，保羅僅憑他的奧運會金牌就可以安全地贏得一個傳奇后衛的席位，而這是“微笑刺客”一直以來的缺陷。

曾經的保羅，可以在隊友手足無措的時候，利用腳步和速度殺到禁區去完成得分，撕裂對手的防線的同時，為隊友創造更好的進攻機會。而現在的保羅收起了他的進攻欲望，出色的視野、無可比擬的傳球技術、出色的籃球智商、精湛的控球技巧、精準的射術，甚至是“局外招”的小伎倆都能讓你感嘆他強悍的大腦，他幾乎不會犯錯，但很多人似乎忽略了保羅在控衛這個位置上近乎完美。即便是兩三年前，提到聯盟最佳控衛，保羅還是那個會被首先提起的名字，顯然，如今庫里已經取代了保羅的江湖地位。

同時理所應當的，庫里和他的勇士正在重新定義籃球比賽。而在庫里之后，經常被人討論的是威斯布魯克，甚至有人還會提到凱爾·洛里和約翰·沃爾近幾個賽季的表現，之后有些人才會想到：“哦，對了！克里斯·保羅實際上現在打得還挺不錯的。”

持久的出色表現往往會令人漸感無聊，如果想要博人眼球就得拿出點兒不一樣的東西，比如馬刺隊，他們在場下的熱鬧似乎更加讓人難忘。可當持續偉大表現的主角正值壯年，正是威震四方時，我們對于他精彩表現的贊賞往往會更加吝嗇。別看快艇常規賽以53勝的戰績穩穩地保持著西部第四的位置，他們在季后賽中走得并不算輕松。格里芬受困于傷病，命中率低到只有37.7%；小喬丹缺乏自主進攻能力的缺憾在季后賽盡顯無遺；而雷迪克在受到了嚴密的盯防之后，也逐漸失去了自己超級射手的風采。

放眼一看，保羅發現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整個季后賽，他每場能夠送出7.3次助攻，卻只有1次失誤，他一共給格里芬送出了7次助攻，小喬丹5次，雷迪克9次，恐怖又穩定的掌控力讓保羅始終控制著球隊的節奏。即便對手陷入了得分荒，保羅同樣能夠站出來完成得分——他以48.7%的命中率每場砍下23.8分，同時還有2.3次搶斷進賬，這樣的季后賽表現幾乎完美無缺。

保羅的穩定輸出已經不會讓任何人震驚了，因為他的使用率，因為他在進攻端承受的重擔，更因為即便是在承擔著快艇生涯中最重的責任時，他一貫保持的絕佳進攻效率。近些年來，對保羅的批評聲音越來越多，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季后賽戰績過于不理想，外界評論保羅是個“失敗者”或是“非關鍵球員”。這是不公平的，因為CP3每年的數據統計在季后賽開始后都會變好，而他在關鍵時刻的數據始終保持在聯盟的前列水準，在常規賽階段他的表現甚至要比科比這樣的頂級球員要強。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這樣的批評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公平的，就像拉希德·華萊士那句經典的“籃球不說謊”所描述的那樣，季后賽成績是保羅這樣的球員談到歷史地位時躲不過的坎，這將或多或少地決定了他的位置。這十年來，他的成績實際上來說還是“太少了”，即使他已經是最好的球員了，而最為苦澀的莫過于現在所遭遇的傷病，因為他不得不從這樣一個有利的局面中含淚退出。保羅在本賽季的獨立扛隊再次證明他是多么的可靠，甚至達到了競爭常規賽MVP級別的賽季表現，但是那枚戒指……還是等到他贏過一次季后賽第二輪系列賽再說吧。

“如果”、“假如”、“要是”——這樣的詞仍然貫穿著保羅的整個職業生涯，事情似乎總是逆著意愿發生，當然，現在還不能就此確定這是不是保羅和這支快艇隊的最后一次沖頂嘗試，一切都是未來再考慮的了，眼下唯有期望保羅能夠從傷病中完全恢復，然后再討論下賽季從頭再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