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
深不可測的孤獨,叫做鄉愁。咫尺就是天涯。
花也怕孤獨。花在思念什么?最簡單的水墨畫,畫了花,一定要畫上綠葉和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哪一枝筆,畫了憂傷的李白,畫了向天的那只酒杯,可又如何去畫地上不說一聲痛的影子?
鄉愁不是距離。守在窗前,聽一支幽幽暗暗的曲子,突然就淚流滿面。
突然就在心底翻出那封寫滿前塵往事的舊信,看一行,一驚心。突然就知道了故鄉原在,千山萬水再千山萬水之外。
鄉愁不是方向。風塵仆仆走在歸家的路,突然發現離家卻越來越遠。放下行裝,被一塊稔熟的石頭喊出自己的小名。就再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一個黃昏能說清什么?慢慢暗去的夕陽能掩飾什么?
沿一條小溪劃舟,讓心情做一次最隨意的流浪。“唯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其實,鄉愁重到極處,就輕如一聲嘆息。
讓夕陽再慢慢暗去。
有一種虛空,近得伸手可及,遠得在最遠的那顆星之外。
不是去向,是歸途
空山不見人。
一群鳥聲,在樹枝之手,跳上,跳下。再突然安靜下,靜一段音樂的休止,靜一條延伸落葉的小路,讓一個不留影子的魂靈走過。
突然就想起一句凄美的詩:在清晨的微光中,骸骨的世界里,會不會有風?
泥土下面的骸骨,是半夢半醒的蓮。從稍開即閉的花瓣中,升起一個魂靈,不著一點行裝就回家。不管從哪個方向來,都請清晨的鳥聲暫時停歇,靜一條小路,讓魂靈經過。
每一朵花,都是泥土變的。地下的蓮,睡得太深了,就凋謝成泥,再醒來時,又是一棵破土的植物,結蕾開花。
看見花朵的人,都可以猜想一個迷離的故事。
一片森林,隔開靈界和生界。靈界的路沒有盡頭,靈界的謎沒有謎底。所以就叫天涯。而回首即是歸途。
我只是偶爾闖入森林迷途的孩子。只聽鳥聲,只采蘑菇。只踏草茵。
只隨手折兩枝紅葉。
一枝插臨窗的花瓶,夜夜染月亮的舞紗。
一枝插入心間,讓它慢慢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