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見抱窩雞

李繼仁

今年清明節回鄉掃墓，在岳母家的柴堆旁，我有幸見到一只抱窩雞，在我的印象中我已經很久很久，至少十幾年沒有見到過抱窩雞了。這抱窩雞勾起我兒時的記憶。

記得小時候，每到春暖花開的季節，家里的母雞進入產蛋的旺季，但母雞產二三十個蛋后就會要陸續抱窩。母雞抱窩本來是天性使然，在沒有人工孵化技術之前，如果母雞沒有抱窩性，雞也就不能繁衍生息?！洱R民要術》記載：“雞種取桑落時生者良。形小，淺毛，腳細短是也，守窠少聲，善育雛子。春夏生者，則不佳。形大，毛羽悅澤，腳粗長者是。游蕩饒聲，產、乳易壓；既不守窠，則無緣蕃息也?！笨梢姽湃嗽谶x育雞種時，還特別強調母雞要善于孵化。

但母雞一旦抱窩就會停止產蛋，因此抱窩的母雞多了，總要想辦法讓大部分的母雞醒抱。醒抱的土法子常用的有兩種，一種是拔下一根雞翅膀上的翼羽橫穿在雞的鼻孔里；另一種法子是用背筐將抱窩雞罩在河邊或池塘邊的淺水中。然而，效果總不是那么理想，沒有十天半個月不會醒抱。《農政全書》記載有“養雞不菢法：母雞下卵時，日逐食內夾以麻子喂之，則常生卵不菢?！边@種法子那時農村人文化少，不知道，也沒有試過，不知是否效驗。

記得小時候，家里大人還有一個說法，抱雞婆是不殺了吃的，特別是不能用于招待客人。什么道理大人也說不出，只知道是流傳下來的習俗。現在想來，古人的規矩是有道理的，好比春天不能掏鳥窩、不能捉青蛙、不能捕魚一樣，在生物的繁殖季節捕殺了它們，便會破壞生態，俟后就沒有好的收獲。

抱窩雞雖然一般人不能吃，但卻是產婦的最佳藥膳。在我們鄉下，還有一種習俗，用抱雞婆加適量當歸、黃芪、枸杞等燉雞湯給產后婦女催奶。抱雞婆催奶效果最好，而哺乳婦女吃產蛋母雞是不好的。從現代科學來看，這其實是很有道理的。母雞之所以抱窩，是因為產蛋一定數量后，下丘腦分泌的血管活性腸肽（VIP）增加，血管活性腸肽是一種生理性的催乳素釋放因子，能刺激和調節催乳素（PRL）的釋放，催乳素水平持續升高就引起了禽類的抱窩孵化行為。研究表明火雞抱窩期催乳素水平是產蛋期的 9 倍。催乳素在人或其他哺乳動物體內，有促進乳腺系統發育和促進泌乳的作用，并且還能促使母愛行為增強。當歸有補血活血作用，黃芪可補氣健脾、益肺止汗，枸杞有抗疲勞和保護生殖系統功能，諸藥配伍可補氣生血、化生乳汁，可治療產后少乳、產后虛汗、疲勞等癥。而產蛋母雞體內含有較多的促性腺素和雌激素，食之恰是不利于泌乳的。驚嘆于我們的先輩，生活中積累的豐富經驗與現代科學結論是如此不謀而合。

現在普遍養起了引入雞種，并搞起人工孵化、工廠化養殖，農村里真正的土雞養得越來越少了。由于現代育種的持續選育，引入雞種長得快、產蛋多，抱窩性顯著減少，抱窩雞開始不多見了。現代科學研究表明，溴隱停有比較好的醒抱作用，但似乎沒有多少應用價值了。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在肉蛋數量得到滿足后，人們開始追求食材的風味、品質與安全，現在的人又特別懷念土雞，希望能吃到正宗的土雞肉、土雞蛋。但愿湖南的桃源雞、三黃雞、雪峰烏骨雞等純正的土雞種能夠保存下去，希望母雞抱窩又成為農村還能偶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