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夫
世界秩序將如何演進?今日的世界秩序將向何種方向變化?這與生于斯長于斯的所有地球人都密切相關,當然更是各國領導人、國際關系學者不能不關心和不能不研究的重大問題。在研究世界秩序領域,有一位獨樹一幟的大師級學者,他就是新自由制度主義的代表人物羅伯特-基歐漢,在20世紀80年代,他撰寫了著名的《霸權之后》一書,提出了與主流的現實主義學派關于世界秩序頗為不同的新思維、新視角、新理念。
傳統的現實主義學派認為,霸權是維持以霸權國家為核心的國際體系穩定的基石和保證,要使一個國際社會能夠做到相互合作與發展,就必須提供諸如秩序、安全、匯率穩定等一系列相當于公共物品、公共服務、公共制度之類的東西,而國際社會在民族國家之上,并不存在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但如果有一個起絕對主導作用的霸權國家,它就可以承擔起牽頭提供上述這些東西的作用,并監督相關各國有序使用,從而保持這一國際體系的秩序與和平。而假如沒有這樣一個霸權國,或霸權國已經江河日下,不再具有昔日的權力和權威,那么這一國際體系就有可能陷入混亂和癱瘓。
霸權穩定論提供了一種建立在權力基礎上的國際合作模式,霸權在則合作存,霸權去則合作亡。因此,霸權穩定論要求必須具備兩個核心條件:
其一是必須要有一個霸權國家,因為只有一個擁有絕對優勢的經濟和軍事資源強國,才有能力根據自己的利益和對世界的看法,執行一項國際秩序計劃。正如金德爾伯格所說:“要使世界經濟穩定,需要一個穩定者,而且只能有一個穩定者?!奔獱柶絼t從反顧歷史的角度得出相同的結論:“同羅馬治下的和平一樣,英國治下的和平與美國治下的和平確保了一種相對和平和安全的國際體系:大英帝國和美國創造和確保了自由國際經濟秩序的規則?!?/p>
其二是國際秩序的維持需要霸權國家的持續存在。離開了創造國際秩序的霸權國家,秩序的持續是不可想象的。其道理正如我國三國時期的大政治家曹操所說:“設使天下無孤,不知會有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世界秩序也是如此,離開了霸權國家,天下就有會生亂,就會失序。這幾乎已成為主流國際關系學者不言而喻、不約而同的共識。
然而,如同眾多的優秀學者一樣,于習焉不察中發現問題,于無可懷疑中大膽質疑,往往可以開辟出一條新路徑,進入到一個新境界,從而收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成效,基歐漢就是如此。
在《霸權之后》一書,基歐漢認為霸權對于國際社會穩定的成效是被大大夸大了,霸權的領導作用有助于產生一種秩序的模式,但這并不是世界秩序形成的一個充分條件,甚至都不能認為是一個必要條件,而勿寧說建立在利益考量基礎上的合作更為基本。合作與霸權并不是相互對立的兩極,相反,霸權要取決于某種非對稱的合作,成功的霸權國總是支持和維持這種非對稱合作,這就需要霸權國扮演這樣一種獨特的角色和地位:為其伙伴提供領導,換取后者服從的回報。因此,國際合作可能通過霸權的存在而培育起來,但同時霸權也需要其他國家的合作來制定和執行國際規則。
根據這一觀點,國際秩序的建立和維持,重要的是各國之間要有共同的利益和合作的意愿,要遵循和執行共同認可的國際原則、規范、規則和決策程序,亦即國際機制;而霸權的作用只不過是利用其資源優勢和權力優勢,來促進國際合作的形成和國際機制的運作而已。因而霸權之后并不意味著秩序的失控和合作的不可能。“當共同的利益足夠重要,以及其他的條件都滿足時,沒有霸權,合作也可以出現,國際機制也可以創設。”
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在經濟上已經呈現出衰退的跡象,由此基歐漢意識到同羅馬帝國、大英帝國一樣,美國的霸主地位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長期持續下去,那么后霸權時代將會怎樣?西方發達資本主義集團會不會繼續存在下去?《霸權之后》就是他的這一思考的產物。
他的結論是,在一個日益相互依賴的世界政治經濟中,“霸權的衰落并不必然對應性地引起這些機制的毀滅”,而只要國際機制得以維持,西方的國際秩序也仍會得以繼續?;鶜W漢的這一思考是嚴肅的認真的,也確實揭示了國際關系中的某些規律。但后霸權時代整個世界的秩序將是什么狀態?是機制決定還是均勢決定?這似乎更為重要,然而基歐漢沒有涉及,當然這并不妨礙這本著作的卓越。它對于我們認識國際關系的發展趨勢,處理國際領域的一些問題,具有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