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志國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怎么辦?最終的辦法只能是“抱樸守一”:實現能源自給自足。
第4次中東戰爭和1973年的石油禁運,有力證明了,“大是大非”面前文明沖突如何“一觸即發”。
在一年多的時間里,除了從道義上對“阿拉伯兄弟”埃及和敘利亞表示支持外,約旦、伊拉克、阿爾及利亞、阿曼、沙特、科威特、利比亞、摩洛哥等阿拉伯國家,迅速集中在一起,各盡所能,有錢出錢、有人出人、有武器物資出武器物資,踴躍參與到“復仇以色列”的軍事準備和軍事行動中。
不但如此,以阿拉伯國家為主組成的歐佩克還推出了漲價、禁運、減產的“石油武器”,試圖經由對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波動性威懾,減弱以色列從它們那里獲得的“庇護”。
從阿拉伯世界的視角,1973年屬于“為真主而戰”的年份。從美國和相關西方發達國家的視角看,該年發生的一切,實際上則是一場“中東到底誰說了算”,或者至少“石油到底誰說了算”的較量。
所以,雖然瞬時美國物價暴漲、失業率上升、工業停滯、經濟衰退等困難接踵而至,其他西方發達國家,如西德、日本等也遭遇類似危機,美國在“石油武器”突襲面前的腰板,仍是挺得杠杠的。解除“石油禁運”談判膠著之際,面對沙特、科威特等國停產、炸油田的“魚死網破”式威脅,根本不為所動,始終擺出一副哪怕國內車不能開、飛機不能飛、生產生活不能正常開展,也會“不惜一戰”擺平這件事的強硬態度。
結果是什么?實力戰勝了要挾,利益勾兌戰勝了文明對立。波斯灣產油國幾無例外,陸續進入美國的“盟友”陣營。從此之后,阿拉伯社會和以色列的恩恩怨怨只能稱為插曲,中東成為美國的“勢力范圍”。隨之,美國在中東以至全世界的石油富集地區,成為屁股“摸不得”的“大老虎”。
1990年8月2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之后,當一位顧問建議“必須接受”一個不再有科威特的世界時,美國時任總統老布什的回話斬釘截鐵:“沒那么簡單。”隨后,他丟向伊拉克的,是36個國家參與的近百萬人聯盟部隊。只是,美國和石油的關系,稱霸當老大,絕不是全部的戲份。從國家治理的成本收益角度,中東要說了算也好,石油要說了算也好,都是權宜之計,不是美國最終想要的。
1973年的石油禁運,給美國帶來了兩個深刻的教訓。其一,石油對國家,真是太重要了。沒有它,經濟疲軟不說,打起仗來都沒那么從容。其二,參與石油禁運的國家,有多少都是曾經的盟友或后來的盟友、明面的盟友或潛在的盟友,有多少都和西方發達國家存在著密切、親密政治經濟關系?沙特甚至還是美國全面超越英國、美元升級全球貨幣的主要戰略合作伙伴。可“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怎么辦?最終的辦法只能是“抱樸守一”:實現能源自給自足。
然而,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經濟體量越來越大,能源對外依賴程度愈來愈深的美國,“能源獨立”的路徑和前景,一段時間里,只能是概念、遠景和探索。在此之前,更切實的選擇,是確保能源不影響正常的國家運轉。所以,持續若干年、耗時耗財耗精力的“以武服人”政策,便成為情非得已之選。
不過,以上場景僅僅是硬幣的一面。幾乎與此同時,“能源獨立”日漸成為聯邦決策的主軸之一。尼克松提出了“能源獨立”,歷經卡特、福特、里根、老布什、克林頓幾任總統潤色豐富后,到小布什的時候,“9·11”前,已被視為頭號國策。1973年之后,美國傾軍事、外交之力打造北美、南美、非洲油源的戰略轉向,與戮力發展油砂、頁巖油、頁巖氣等非常規油氣的孜孜以求,其目標都指向這張底牌。
難怪,當有人對頁巖油、頁巖氣量產仍持懷疑態度的時候,美國早實現了從石油凈進口國到凈出口國的轉身;當還有人爭論美國是否能夠解除石油出口禁令的時候,美國已經準備“抽身”中東,與沙特等長期盟友 “貌合神離”。可以說,僅就能源支撐而言,美國正在準備擁抱自由發展的新時代。
遙想40多年前,親歷第4次中東戰爭和石油禁運事件全過程的基辛格,居美國國務卿之尊而感嘆:“誰控制了石油,誰就控制了所有國家。”多少人認為,這是其肺腑之言。可是,當了解到他還留著“暗度陳倉”的后手,隨即就已幫助總統尼克松著手推動祖國從“屁股摸不得”的“老虎”變成“屁股摸不著”的“老虎”時,我們是不是要感嘆:這人太會演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