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不速之客

蘇塵惜

不速之客

幫別人養小孩這種事，沒幾個人會心甘情愿吧？又不是自家親生的兒女，還得花時間去照顧，萬一出了紕漏說不定還要被人指責，這不是給自己找沒趣嗎？所以當鄭霖把徐菲兒領回家來的時候，我腦袋都快炸了。

徐菲兒是鄭霖大姐的女兒，到了要上學的年紀，就送到我家來寄養。這事兒之前家庭聚會的時候他們就討論過，我當時礙于面子沒有拒絕，但我明明沒有答應啊！一轉眼人都進家門了，我郁悶得真想爆粗口。

鄭霖大姐和姐夫在廣東做生意，只有過年市場關門的時候他們才有時間回來，家里老人們身體不好，不適合繼續照顧孩子，他們就想到了還沒生育的鄭霖和我，而且鄭霖是老師，說是希望菲兒能在我們這兒得到好的教育，所以就有了這么一出。之前我跟菲兒也有接觸，她一直都生活在溺愛的環境中，對人有些不太禮貌，所以我并不太喜歡她，也不贊同寄養這個事情，我跟鄭霖表達了我的想法。

“一直都是大姐在照顧我，我想趁這個機會報答她。”鄭霖的底氣弱，畢竟沒有得到我的同意就答應了寄養，對我說盡了各種好話，“我一定加倍對你好，別生氣了啊。”

鄭霖將一張卡放在我面前，說大姐把養孩子的錢都打在卡上了。當他說出卡里錢的數目時我有點咋舌，大姐還真是大方。但是心里又為徐菲兒難過，作為孩子最希望的是跟父母在一起，可她卻被孤零零丟到我家，心里肯定也難過吧，就算再好的經濟條件也不能彌補父母不在身邊的遺憾啊。

事已至此，我只能接受徐菲兒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換個角度思考，提前體驗一下媽媽的角色也好。這么想著，我對徐菲兒的排斥也就少了很多。

還有一件事情讓我挺寬慰，鄭霖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變化，變得成熟穩重了，比之前更懂得體貼照顧人，看來是孩子的出現讓他懂得了責任和擔當。

吃力不討好

我最怕發生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當全心全意付出后，得到的卻是別人的質疑和閑言閑語。所以我盡量順著徐菲兒的心意，有些看不慣的事情也忍著，忍一天是一天。

但忍是忍不出頭的，那次菲兒發燒還買了冰淇淋來吃，我當即奪下冰淇淋，還訓斥了她幾句。徐菲兒開始鬧脾氣，一轉眼跑了出去。我跟著跑下樓，沒有看見她的身影，當時覺得她氣消了就會回來，只是沒想到等了半小時也沒見她人影，于是我只好打電話讓鄭霖回家一起找孩子。鄭霖劈頭蓋臉地就來了一句：“怎么把孩子搞丟了。”我沒時間跟他解釋，趕緊和他分頭找孩子。

后來，公婆打來電話，說孩子在他們那兒。婆婆冷言冷語：“怎么帶孩子的，孩子差點兒丟了都不知道！從你們那兒到我這兒走路要一個多小時，萬一孩子迷路了怎么辦？遇到壞人怎么辦？”婆婆訓斥之后，我也接到了大姐的電話，詢問孩子為什么會離家出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確認孩子沒事之后我放寬了心，但更多委屈卻涌上心頭。婆婆擺了一張冷臉，就連鄭霖的脾氣也有點兒差，到最后我成了罪魁禍首！

他們就聽孩子的一面之詞，把我所有的付出和功勞全部抹去！當時我的心真的涼透了。

回家的時候，鄭霖跟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菲兒那性格，順著她好啦，何必動真格？”

“你也覺得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錯？就連你也不相信我，覺得我做得過分？”

鄭霖沒有說話，但我的情緒卻爆發了，也不顧菲兒在場就跟鄭霖大吵了一架：“我辛辛苦苦幫忙照看孩子，你們覺得有一點不如意就全怪我身上，那她爸媽為了生意丟下她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你跟大姐去說，這么任性的孩子我沒法幫忙照顧，給我多少錢我也沒這個能耐，讓她趕緊把孩子接走。”

或許是從沒見過我發這么大的火，鄭霖也愣了，一路上沒有再多說話，回家后拉著菲兒回到房間聊了很久。我無從知曉他們到底聊了什么，但是自從那天之后，菲兒變得乖巧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就提出無理要求，偶爾還會幫我做家務，或許她也不想離開這個家吧。

那之后沒多久，鄭霖買了一套我平時不舍得下手的化妝品送給我，大抵是想給我補償吧。

一邊是他與大姐的骨肉親情，一邊是我們的夫妻之情，鄭霖不想傷害任何一方，只能在其中盡量斡旋。有時候很多婚姻矛盾不是夫妻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而是因為有太多其他因素的介入，才讓生活變得不那么純粹。

隱藏的地雷

相處的時間久了，菲兒和我們之間的感情也變得深厚起來，沒有了最初的劍拔弩張，倒是親近得有如一家人。只是沒想到，我們和菲兒感情變好也會成為將來的一枚地雷。

過年的時候大姐回來了，給菲兒帶了很多零食、衣服以及各式各樣的玩具，還有一臺平板電腦。菲兒平時養成了比較好的習慣，所以即使零食很多，她也很少吃；玩平板電腦的時間也克制得比較好，有時候會先問我和鄭霖她是不是可以玩。

大姐有點不開心，畢竟這十幾天寶貴的時間她想好好補償沒有陪伴女兒的時光，然而菲兒卻不配合。我們看在眼里，也跟菲兒溝通過讓她跟媽媽好好相處，可菲兒卻十分排斥，說媽媽總是讓她做一些她不喜歡的事情，送給她的禮物也都是些名貴卻不討孩子喜歡的東西。

看我這般開導菲兒，鄭霖笑了：“之前瞧你倆小冤家似的，現在這么親密。”鄭霖讓我放心，說他會好好跟大姐溝通，把菲兒平時的一些興趣愛好和口味偏好都告訴大姐，這樣她們相處起來會比較容易。

但是那個年，過得并不好。我們挖空心思幫大姐照顧孩子，到頭來卻被直接潑了一盆冷水。大姐把她和菲兒關系疏離的原因歸結到她在我家寄養這件事情上，甚至說我們是白眼狼，拿著她的錢卻把孩子給教壞了。有些親戚聽不慣她這么說，便把我們平日里照顧孩子的辛苦都替我們夫妻倆一一解釋了，就連婆婆也覺得大姐過分，替我們說話：“他們辛辛苦苦替你照顧孩子，不求你說點好聽的，也別說得這么難聽。”

換作前些年，我肯定得找大姐吵架，我才不愿意背黑鍋。但是這次我什么事情都沒做，只是等著春節結束，大姐和姐夫離開，一切都會消停下來。

大姐走之前，又拿了一大筆錢給我們，但是我倆這次拒絕了，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們將菲兒當成了家人，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不想大姐以后再以錢為借口來抨擊我們。

大姐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圖，并沒有堅持把錢給我。只不過從那以后，她增加了給菲兒打電話的頻率，或許她也自我反省了吧，嘗試著拉近她和女兒之間的距離。

別樣精彩

菲兒離開我們家，是她上初中之后。她主動提出申請學校住宿。當時我剛生產完，我媽來照顧我，家里很擁擠，我挺發愁，怕擁擠的環境影響菲兒的學習，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出寄宿。

“別擔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上了初中的菲兒，儼然像個小大人，居然開始安慰我。一想到她剛來我家的時候，還是個只知道吆喝嚷嚷的小霸王，如今卻出落成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我心里蠻開心的。

剛開始，鄭霖每天晚上都去學校探望，我也做了不少菲兒愛吃的東西讓他送過去，直到看她漸漸適應學校的寄宿生活，我們才放下心來。每個周末，菲兒回來的日子，我都會張羅豐盛的食物，鄭霖有一次開玩笑地說：“你對菲兒比對我還好。”

“別貧嘴，趕緊照顧兒子去，再過半小時菲兒就要到家了，我得趕緊準備好飯菜。”鄭霖笑嘻嘻地走進臥室給兒子喂奶，因為菲兒要回來，家里氣氛特別歡樂。

曾經，菲兒是我家的“不速之客”，現在卻是我們心心念念盼著回來的家人，我也很感激她給我們生活里帶來的各種各樣的樂趣。最重要的一點，正是因為曾經照顧菲兒積累了經驗，兒子出生以后我才不至于手忙腳亂，一切都有過演練，照顧孩子自然得心應手。

生活總是在我們不經意間忽然發生改變，很多時候我們會措手不及，并排斥這種改變，但生活的軌跡一直往前不會倒退，因此，我們與其懊悔與煩惱，不如嘗試著接納新的改變。因為這改變或許會給生活帶來別樣的精彩，就像我家的“不速之客”。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