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國危機，查韋斯政治遺產這次還管用嗎？

任丹妮+鄭怡雯

物價飛漲、基本物資匱乏、搶奪食物藥品、社會失序、燒殺搶奪……在西方主流媒體連篇累牘地宣告委內瑞拉這個“拉美曾經最富裕、最安全的國家瀕于政治、經濟垮臺”之際，這個遙遠國家究竟發生了什么？而這場危機背后又折射出該國政治運作出現了何種困境？

本來，委內瑞拉盛產兩樣東西：

一是美女。委內瑞拉的人口只有世界人口的千分之一，但是卻產出了全球最多的世界小姐（環球小姐、國際小姐），人家小名叫“選美小姐工廠”。

但是，不久前，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號召全國女性在洗完頭后讓頭發自然晾干，避免使用電吹風造成電力浪費。原因是：電力短缺。

二是石油。委內瑞拉的石油儲量占有世界石油儲量的19.1%，足夠使用200多年，是美國儲油量的8倍。但是，幾個月前，委內瑞拉開始從美國進口原油，目前已訂購幾百萬桶WTI原油。原因就是委內瑞拉的石油多是需要精煉的重油，與沙特輕質油相比，其開采成本要大很多很多，現在又沒錢，只好進口些應急。

這就是委內瑞拉，這個曾經拉美最富有的國家之一，如今的經濟現狀——自由落體、千瘡百孔。

頻繁的停電，斷水，基本商品、藥品的大量短缺，迫在眉睫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公民越發不滿、街頭示威變得越來越頻繁。

《金融時報》說，30年前，委內瑞拉人以生活水準基本上是拉丁美洲最高而自豪。今天，在17年的革命之后，大多數人在商店里甚至都買不到廁紙——哪怕這個國家的原油儲備比沙特阿拉伯還多。

查韋斯陰影里的馬杜羅

軍人出身的查韋斯憑借其強大的個人魅力擁有一大批堅定的追隨者，得益于彼時巨額的石油收入，以及廣獲民心的公費醫療、公共交通等社會政策，委內瑞拉中下層普通民眾成為了查韋斯及其繼任者馬杜羅執政的堅強后盾。

在掌權14年后的2013年3月，這位國際上知名的“反美斗士”因癌癥去世，并指定馬杜羅為繼任者。

過去3年執政時間里，面臨國家經濟持續惡化以及該國中上階層越演越烈的不滿情緒，作為“門生”，馬杜羅一直竭力在各方面沿襲已故拉美政治強人的政策路線，尤其是堅定的“反美”立場。但除了缺乏前任強大的個人魅力之外，這位53歲的總統運氣也欠佳，執政3年里壞消息不斷：先是全球油價暴跌，后是罕見的旱災。

而這兩大災難把查韋斯執政時期留給委內瑞拉的“儲備”一下子掏空，美國《時代雜志》說，這個曾經的“拉美石油巨富之國”，短短3年時間里滑向了“經濟崩潰的邊緣”。

電荒背后拷問經濟模式

自馬杜羅上臺以來一直如影隨形的旱災，在過去3年里導致每日計劃性斷電幾乎席卷了委內瑞拉的每一個區域，包括首都加拉加斯。就在4月底，委內瑞拉政府甚至宣布所有公務員一周只需要工作2天，以此“省電”。

委內瑞拉政府將干旱歸咎于厄爾尼諾現象，而水力發電為這個國家提供了近三分之二的電力供應。但反對派則認為這是執政十余年的政府投資過少所致。

委內瑞拉Energy Nomics公司總裁兼董事長卡洛斯·A·羅西在《拉美能源顧問》雜志上刊文稱，除了自然原因，能源短缺的另一方面源于熱電廠投資不足。目前，委內瑞拉65%的電力來源于水力發電，其余35%來自11座以柴油和輕柴油為燃料的熱電廠。

卡洛斯認為，若想經濟走上正軌，能源部門和非能源部門都需要對中央集權經濟模式全面改革，需要將熱電廠私有化來引入外國資本。

但除了引入外資，為什么擁有全球最大石油儲備的國家不把電力分攤到石油發電上？《電網：美國人和我們能源未來之間的磨損電線》一書的作者格雷琴給出的答案是，“為了盡可能留存所有的石油用來出口賺錢。”

由于委內瑞拉經濟結構單一，政府一半財政收入和超過九成外匯收入來自石油業。而近年來國際油價猛跌，委內瑞拉外匯儲備持續減少。根據該國央行的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3月份，外匯儲備已經縮減到132億美元，而高峰期的2008年為422億美元。

“在查韋斯、馬杜羅之前，委內瑞拉并不像現在這樣如此依賴進口，那時很多產品都還能自己生產制造，也能實現自產自銷。”24歲的委內瑞拉青年西羅表示，“但是自從查韋斯上臺后，他摧毀了私營企業，開始在人們心中播種對私營產業的怨恨。現在除了石油，委內瑞拉幾乎進口一切。”

食品、藥品企業缺原材料

查韋斯時代，借著高漲的油價，委內瑞拉一路高歌猛進。2006年，當查韋斯首次連任時，他的聲望與當時的油價一樣達到了巔峰。彼時，美元對玻利瓦爾的匯率，鎖定在了1∶6。

在能源、金融和電信等一系列領域，查韋斯展開了國有化行動，并且定量配給外匯。與此同時，政府還嚴格收緊了對私營企業的約束。馬杜羅沿襲了幾乎所有查韋斯時期的政策。就在最近，被查韋斯、馬杜羅相繼威脅過要接管停工的該國最知名、最大的食品和飲料公司Polar，已因缺乏進口大麥而停產。

委內瑞拉青年西羅說：“我所在的Farma是一家私企制藥公司，但是現在由于政府嚴格控制分配外匯，我們就像Polar一樣根本沒錢去進口藥品生產所需的原材料。”

眼下，食品、藥品在這個國度極度稀缺。據多位該國受訪者證實，在首都加拉加斯的面包房、超市、藥房門口，民眾為搶食物和藥品爭得頭破血流；“飛車黨”目中無人肆意在街上搶劫；而醫院的走廊里，苦苦等藥不至的人在呻吟中死去。在很多藥房都找不到重要的藥，比如阿司匹林、抗生素、感冒發燒的藥等，而且現在必須要有醫生開具的處方才能買，更不要提一般藥物了，根本找不到。這種情況是從2013年查韋斯逝世開始的，“只不過當時還沒有那么嚴重和明顯”。

“大手撒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作為玻利瓦爾革命的發起人以及領袖，查韋斯憑借其個人魅力將各不相同的人聚攏到他的軸心周圍。”美國佐治亞州立大學教授麥考伊分析道，“而在他去世后，這種黏性不再，因為不同的利益及理念，開始出現各色小派別。”

事實上，從查韋斯去世、馬杜羅當選的2013年算起，該國通脹率已連續6年超過20%，食物價格1年內上漲80%。基本食品和藥品供應已經開始嚴重不足。而到今天，美元對玻利瓦爾匯率已達1：1100。

麥考伊認為，委內瑞拉面臨崩盤的導火索在于油價的暴跌。“這意味著政府不再能輕易地繼續像此前一樣大手撒錢，用可觀的社會福利籠絡民心。”此外，“經濟上的管理失誤以及在物價和匯率控制決策上的問題，都導致了嚴重的物資匱乏以及奇高的通脹率。”這位拉美問題專家說。

其直接結果是，馬杜羅面臨一場空前的政治信任危機。根據委內瑞拉咨詢機構Venebarometro的最新民調結果，近70%的民眾希望更換政府。要求公投罷黜馬杜羅，及民眾舉行的反總統抗議活動時有發生。

“不只是反對派，現在連查韋斯的追隨者也對馬杜羅感到失望。”西羅說道。

去年年底，反對派16年來首次贏得了國會多數議席，拿下國會控制權。在委反對派控制議會前，馬杜羅政府根據合法程序完成了最高法院的人事布局，使得最高法院成為制約議會的重要力量。

但委內瑞拉反對派已向全國選舉委員會提交了185萬個支持啟動罷免總統全民公投的簽名，對馬杜羅展開“罷免攻勢”。

“這之后，只要國會出個什么法律，最高法院通常就會否決掉，同樣最高法院出臺的東西國會也不予通過，這個國家的司法系統就像崩潰了一樣。”委內瑞拉人羅伯特說道。

（任天侓薦自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