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景春,張淦(上海大學文學院,上海20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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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少數民族天鵝處女型故事情節結構分析
黃景春,張淦
(上海大學文學院,上海200444)
摘要:中國25個少數民族有天鵝處女型故事,中心母題都是女鳥(天女)與男子結合。各民族天鵝處女型故事可區分出7個類型變體。每個變體都有其相應的母題鏈,將母題鏈的線狀示意圖疊加起來,重疊部分就是情節基干,而其不重疊部分呈現為樹狀結構,就是劉魁立所說的“民間敘事生命樹”的結構形態。“民間敘事生命樹”既是對民間故事情節結構分析的結果,也是研究民間故事的一種有效方法,可以普遍應用于民間故事的類型學研究之中。
關鍵詞:少數民族;天鵝處女型故事;中心母題;情節基干;結構形態
天鵝處女型故事,又叫“毛衣女”或“羽衣仙女”故事,屬于幻想性民間故事。這類故事在世界各地都有流傳。在我國,天鵝處女型故事除了在漢族地區流傳甚廣,它還流布于廣西、云南、貴州、西藏、四川、湖北、內蒙古、吉林、黑龍江、海南、新疆等地的少數民族當中。本文對已搜集到的25個少數民族的58個故事文本(編號T1-T58),主要運用共時研究的方法,具體說就是劉魁立先生創立的民間故事形態分析的方法,分析它們的情節結構。
關于天鵝處女型故事,各家下過不同的定義,總結起來大致分廣義、狹義兩種。廣義上的天鵝處女型故事,包括人與“禽獸”結合的各種故事,以萬建中所下定義為代表。他說:“在民間神話故事里,塑造了眾多神采各異的既為動物又為‘處女’的兩棲類形象,比如天上的天鵝、孔雀、大雁,水里的魚、田螺、青蛙以及陸地上的老虎等,她們與人間好后生邂逅、成婚,我們把這類故事稱為天鵝處女型故事。”[1]這里變成處女的不僅有天鵝,還有其他禽鳥、野獸及水生、兩棲類動物。另一種是狹義上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以彭松喬所下定義為代表。他認為:“所謂天鵝處女型故事,通常是指人間某一小伙子與化身白天鵝或白鶴等鳥類飛到人間的仙女結合為夫妻的民間故事。”[2]由于廣義的天鵝處女型故事包括對象數以千計,文本極其豐富,不便集中討論問題,這里就以彭松喬狹義的天鵝處女型故事為討論對象,且只討論少數民族的文本(漢族文本另文討論)。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少數民族的天鵝處女故事,跟漢族的同類故事一樣,有一部分并非以女鳥外形降臨人間,而是以天女身份下凡。有的天女仍保留女鳥的某些特征,如有羽衣(天衣)。因而,少數民族的天鵝處女型故事,通常是凡間男子與仙女或女鳥結為夫妻的故事。
前人對天鵝處女型故事已做過很多研究,但主要集中在類型劃分和源流演變兩個方面。在類型上,1930年代鐘敬文在《中國的天鵝處女型故事》一文中列舉了我國流傳的四個類型,即牛郎型、術士指引型、動物報恩型和孔雀衣型。此外,君島久子、汪玢玲、劉守華、陳建憲、漆凌云等人也都做過類型劃分。在源流演變方面,鐘敬文指出:“干氏《搜神記》和《玄中記》的記錄,不但在文獻的‘時代觀’上占著極早的位置,從故事的情節看來,也是‘最原形的’,至少‘較近原形的’”[3]學界長期沿用鐘先生的這個觀點。魏晉以后,天鵝處女型故事仍在演變,代表性文本是敦煌石窟中發現的句道興《搜神記》中的《田昆侖》。該篇故事比《搜神記》和《玄中記》的情節更豐富,并與宋元明時期的筆記小說、話本小說中的情節相銜接。在少數民族地區,以《召樹屯與蘭吾羅娜》為代表的孔雀公主型故事被大多數學者視作天鵝處女型故事演變的最后類型的異文,劉守華把它的情節分為得妻、失妻、尋妻和團圓等四個單元[4]。劉先生的這個分法得到學界的承認。
事實上,少數民族地區流傳的天鵝處女型故事同樣豐富多彩。本文主要對已搜集到的25個民族的58個異文做情節結構分析。在研究方法上,本文將以劉魁立《民間敘事的生命樹》一書對“狗耕田”故事所做的研究為范例,首先歸納中心母題,然后通過母題鏈疊加勾畫出民間故事的情節基干和“生命樹”結構。當然,這既是對劉先生十多年前提出的民間故事類型學研究的回應,同時也希望以此引起學界對這種研究方法的重視,并在研究實踐中更多地推廣和應用。
盡管這些故事的文化背景差異很大,遠不能與漢族相對單一的文化背景相比擬,而且故事文本簡繁不一,情節變化也很大,但是通過比較可以發現,不論故事情節如何變化,都離不開女鳥變人、與男子婚配的母題。其他常見母題還有生兒育女、女鳥返天、丈夫尋妻或子女尋母、難題考驗等,但這些并非構成該類型故事的必要情節。女鳥變人與男子婚配是該類型故事的中心母題,也是該類型故事在情節上的突出特征。它是前面情節發展的結果,又是后續情節生長的基點。該類型故事的所有情節都緊緊依托這一中心母題展開。在對所有58個文本進行故事情節的類型學分析后可以發現,它們在情節結構上的共同之處也都來自擁有共同的中心母題,同時,有些故事又生化出新異的情節,具有其鮮明的獨特性。按照劉魁立先生的說法,這些獨特情節就是此類故事的類型變體。
本文一共區分出天鵝處女型故事的七個類型變體。它們分別是:
變體(一)
1.女鳥變人;
2.女子暗中幫助男子;
3.男子發現,并與之成婚。
該變體的故事母題與田螺姑娘型故事有糅合之處,其情節大致為:女鳥來到世間,變化為女子,為男子做飯,男子暗中窺探,發現女子并藏匿(或燒毀)其羽衣,最終與她成婚。此變體主要來自敦煌石窟發現的用藏文書寫的兩則T21《金波聶吉故事》。當代達斡爾族的T29《代尼烏音和莫日根》也屬此變體。故事以女鳥與男子結合為結束,沒有其他后續情節。值得注意的是故事中的變形母題。鐘敬文曾說:“(變形)可分兩類:一類是自動變形的,另一類是被動變形的……西洋民間故事中的變形較多屬于后者,在中國呢,卻以前者為常見。天鵝處女型故事的變形(女鳥化為女郎,或仙女化為白鶴)也是前者一類。”[5]所謂“被動變形”,指受到對頭的魔法控制而變形。T21中的變形情節屬于女子“自動變形”。女主人公原本不是鳥類,為了逃避金波聶吉追捕才變身為孔雀。這與漢族天鵝處女型故事的“變形”情景有所不同,但仍屬自主自愿的變形。
變體(二)
1.天女下凡;
2.人鳥結合;
3.成為民族的始祖。
此變體有5個故事文本,情節相似度很高,而且都屬于民族起源型故事。這5個文本分別是哈薩克族的T5《牧羊人和天鵝女》和滿族的T1《天鵝仙女》、T27《布庫里雍順》、T37《罕王出世》、T54《天女浴躬池》。它們具備了情節基干中的前三個重要母題,并以始祖誕生為結束,這是族源故事的共同特征。變體(二)的人鳥結合有兩種方式,一種是T5中呈現出的天鵝幫助男子解除困境后,男子與天鵝所變美女結合,成為民族始祖;另一種結合的情節是幾個仙女下凡沐浴,最小的仙女誤吞鳥兒所銜紅果而懷孕,滯留人間生下一子,此子成為某民族的始祖。誤食紅果這一情節,筆者把它看作人鳥結合的一種特殊方式。在漢民族早期族源神話中也有類似情節,如《詩經·簡狄》云:“天命玄鳥,降而生商。”[6]《史記·殷本紀》載:“三人行浴,見玄鳥墜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7]吞燕卵與吞紅果,在故事形態學上可視為同一母題類型。這類故事應屬于天鵝處女型故事的原始形態,即劉守華所說的第一代天鵝處女型故事[8]。
變體(三)
1.天女下凡;
2.男子與天女成婚;
3.生育孩子;
4.天女拋夫棄子,飛返天上。
這個變體有蒙古族的T16《霍里土默特與霍里岱墨爾根》與滿族的T6《天池緣》兩個文本。它沒有丈夫尋妻或孩子尋母以及難題考驗等母題,情節比較簡短。與變體(二)相同的是,它們都是民族起源故事;不同之處在于,變體(三)多了天女返天的情節。滿族T6與蒙古族T16也有細微區別,蒙古族故事中男子與天女成婚的方式為脅迫式的盜匿羽衣,天女重新得到羽衣后主動離開人間。滿族故事中成婚是在兩廂情愿甚至是天女主動的情況下發生的,后來天女飛返天上也是由于天庭責罰而被迫回去。值得注意的是蒙古族的T16故事,天女嫁給男子后,在過上了美滿日子并生兒育女的情況下,仍然心系羽衣,一旦得到羽衣就立即飛走。究其原因,漆凌云認為:母權制下的婚姻形態是女娶男嫁,男子到女方家里居住,女子的地位要高于男子,而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男子的地位逐漸提高,婚姻形態轉變為男娶女嫁,這意味著男性對女性的勝利。天女返天這個情節,是為了幫助女子適應父權世界的生存狀況[9]。天鵝處女型故事中的女子得衣便拋夫棄子飛返故鄉的情節,可能還跟家庭生活中的性別矛盾有關[10]。男女矛盾、兩性糾紛在民間故事中是十分常見的情節。
變體(四)
1.天女下凡;
2.天女與男子成婚;
3.遇到難題考驗;
4.夫妻破解難題。
這個變體有T2《孤兒和小鳥》、T3《天鵝和獵人》、T4《女真族源傳說》、T10《嘎士比葉和灰雁姑娘》、T22《沙丘國》、T24《阿騰其根·麻斯睦》、T33《鴿子姑娘》、T38《黑馬張三哥》、T44《牛哥哥》、T45《帕壓貢瑪》以及T48《石匠的故事》等11個文本。這些故事的共同點在于婚后天女沒有返天,尋妻(尋母)這一母題也因此缺失。他們婚后共同面對難題考驗,并破解難題。此變體在情節上又可分為三種:第一種是盜匿天衣后成婚,婚后遇到難題并破解難題;第二種與田螺姑娘情節相似,天女下凡主動幫助男子做飯或幫其解困,成婚后遇難題,夫妻共同破解難題;第三種為男子幫助處于困境中的天女脫困,天女主動以身相許,然后遇到難題,夫妻共同破解難題。夫妻面對的難題一般為縣官、土豪或妖魔所設,他們的目的通常是試圖調戲、霸占天女。天女利用自己的仙術智斗惡棍,進而夫妻同心同德戰勝這些對頭。此類故事無一例外都以夫妻共同戰勝對頭而結尾。
變體(五)
1.天女下凡;
2.與男子結合;
3.生育孩子;
4.天女飛回天上;
5.丈夫尋妻或孩子尋母,或二者兼有;
6.遇到難題考驗,并破解難題;
7.家人團圓或家庭破裂。
此變體的文本最多,有T13《大雁姑娘》、T20《召樹屯和蘭吾羅娜》、T46《盤仔找媽媽》、T47《三仙女》等29個之多。限于篇幅,不一一列出篇目。此變體中的故事已經具有了較為完整的情節結構。其中天女返天情況也可分為三種:第一,由于孩子無意中透露消息,天女找到羽衣獨自返回天上;第二,孩子泄密,天女帶著孩子離開人間;第三,天女思念天庭或為了獲得永久幸福,帶著丈夫兒女一同返回天上。前兩種情況都帶出了丈夫尋妻或孩子尋母的情節,而第三種則為下一個變體的天女重新返回人間的情節做好了鋪墊。尋妻或尋母這個情節,鏈接起天女返天和難題考驗。在天女返天后,丈夫思念妻子,兒女思念母親,在外人或動物的幫助下獲得重要的指引和幫助,得以從人間來到天上。接踵而來的是天女父母的難題考驗,從一次到十二次不等。最后的結尾有喜劇也有悲劇。喜劇結尾有家人團圓,夫妻和睦,戰勝設難題者并對他們加以懲罰;悲劇結局包括兒子死亡、丈夫死亡、丈夫遭報應、妻子死亡、術士遭殃、夫妻兩隔等。還有一種情況是丈夫或兒子逃避難題而返回人間。
值得注意的是,T47是一個很特別的故事,天女返天是因為夫妻吵架,天女一怒之下返回娘家。這也是家庭生活中常見的性別矛盾的情節。T13中除了性別矛盾的情節,還有犯禁的母題。大雁變女子暗中為男子做飯被男子窺破,男子娶大雁女時立下誓言“永不說出女子是雁毛變的”。婚后生子,在一次夫妻爭吵時,男子無意中說出那句話,女子化為大雁飛走,丈夫和孩子陷入痛苦的思念。這則文本清晰地表現出“設禁、犯禁、受懲”這個情節段,以此貫穿始終并推動情節發展。在篇幅較長的T20中還融入了愛情、戰爭等故事情節,母題最為豐富。在T46中,從天女下凡到成婚這個情節段都為父親對兒子的轉述,意在告訴兒子并非“沒娘兒”,接下來引出兒子尋母的情節。這種時空的轉換,在所有的天鵝處女故事中獨樹一幟。
變體(六)
1.天女下凡;
2.與男子結合;
3.生兒育女;
4.天女返天;
5.丈夫尋妻或孩子尋母;
6.遇難題;
7.返回人間;
8.得幸福或遭難。
構成這個變體有T34《夠不著,夠不著》、T35《孤兒》、T43《牧童和仙女》、T50《天鵝仙女2》、T51《天鵝仙女3》、T56《仙女與凡人》等6個文本。與變體(五)不同之處在于丈夫遇到難題后沒有完全解決難題,主動或被迫返回人間。其中T43、T51兩則故事中,主人公回到人間后造福一方,后來成為一個民族的始祖。T35中返天后實現兄弟重聚,T50中夫妻雙雙返回人間得到幸福。T56中兩兄弟則分道揚鑣。悲劇結局只有T34一篇,男子騎天馬下凡接自己的母親,卻不慎從馬背上跌落,再不能騎上天馬。
變體(七)
1.天女下凡;
2.與男子結合;
3.生兒育女;
4.天女返天;
5.尋妻或尋母;
6.遇難題;
7.返回人間;
8.又遇難題,解決難題;
9.再遇難題,再解決難題;
10.夫妻和睦,或兄弟和好。
構成這個變體的文本有T14《朗追和朗錘》、T25《阿扎》、T42《馬鹿兒子》三則。在情節上,變體(七)增加了主人公返回人間后再遇難題的情節。與先前設難題者多為仙女的家人不同,這次設難題者都為妖魔,分別為獅子怪、尖嘴婆、夏山婆。然而,三則故事并沒有到此結束。T42中戰勝尖嘴婆后又受到頭人的刁難,T14則出現了兄陷害弟,兄弟反目成仇的情節。最復雜的是T25,第二次解決難題后,同樣受到了哥哥的陷害,再次落到困境中。這時金竹姑娘幫助阿扎,并結為婚姻。婚后再次遇到難題,夫妻合力克服難題,最終得到幸福。故事百轉千回,引人入勝,充分體現了民間故事的魅力。
劉魁立在《民間故事的生命樹》一書中分析“狗耕田”故事的情節母題,繪制出了民間故事的生命樹結構圖。劉先生在文章中提到了關于此方法的幾個重要概念,這幾個概念在天鵝處女型故事的情節結構分析中,也是同樣適用的。這幾個概念是:
1.母題鏈:母題鏈是幾個情節構成的情節段。從這58個天鵝處女型故事,我們可以分出兩條最重要的母題鏈,即天女(女鳥)下凡——與男子成婚——生兒育女;天女返天——尋妻(或尋母)—難題考驗。這兩個母題鏈中的情節不僅承接了前文,同時又為后文的情節發展打下基礎。因此,這兩條母題鏈屬于具有孳生新情節作用的“積極母題鏈”。這兩條母題鏈還生發出其他的“側枝”,它們也構成了一條條情節段,但是沒有結束或發展出新的情節,屬于“消極母題鏈”。如“天女(女鳥)下凡——吞紅果而孕”這一母題鏈,情節回到“生兒育女”這個母題,并以“天女(女鳥)返天”結束故事。
2.情節基干與中心母題:情節基干為構成故事的最重要的母題鏈。將上述七個類型變體的母體鏈結構圖疊合起來,其主要重合部分就是故事的情節基干,也就是天女(女鳥)與男子結合、天女(女鳥)返天兩個情節段。上文提到兩條最重要的母題鏈,第一條母體鏈的核心是天女(女鳥)與男子結合,第二條母題鏈的核心是天女(女鳥)返天,對應的正是這個情節基干。該情節基干與中心母題緊密關聯,天女(女鳥)下凡之后才會與男子結合,結合之后又會衍生出天女返天的情節,而天女返天又為丈夫尋妻或孩子尋母打下基礎,而尋找過程中又出現了遇到難題、破解難題的情節。天鵝處女型故事的中心母題,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成親”,具體一點來說,就是天女(女鳥)與男子成親。從文化意蘊上講,天鵝處女型故事體現了民眾的“仙妻思想”[11],其中成親是這種思想的中樞點,也是故事情節發生、發展的支撐點。中心母題跟情節基干一樣,都是故事類型的識別依據。
3.單線性的情節結構和樹狀圖:這58個天鵝處女型故事的每一個文本都是單線型的情節結構,即便是變體(七)那樣復雜的情節結構,也是一個母題連接另一個母題,沒有出現兩條情節線索并存或交織的情況。民間故事生命樹看起來結構復雜,但“這只是一種虛擬,故事類型在現實中并非是具體存在的,它是在科學研究過程中對諸多現實文本進行概括和歸納的結果”[12]。它的現實性文本是一個個具體的單線型故事。
4.二元對立的模式:劉魁立在論文中提到,如果從深層次結構的角度看,(狗耕田)情節的核心在于二元對立,即被剝奪與剝奪、勝利與失敗的對立與轉變。反觀天鵝處女型故事也是如此。上文已經提到故事中的性別對立。從深層結構看,性別對立之前首先表現的是性別融合,融合與對立構成了故事的基本框架,相應的情節基干是天女(女鳥)與男子成親、天女(女鳥)返天。成親后的性別矛盾,促成天女(女鳥)返天情節的出現,它代表的是婚姻破裂。接下來的尋妻又體現了兩性對立、破裂之后又重新融合、團圓的傾向。在尋妻過程中遇到難題,夫妻同心協力破解難題,則又體現了兩性融合所產生的力量。
本文按照劉魁立的研究方法分析少數民族的天鵝處女型故事,根據以上七個類型變體的結構形態繪制出結構圖,然后將這些結構圖疊加,也得到了一個與劉魁立的樹狀結構圖極其相似的“生命樹”,如圖1所示:

圖1 少數民族天鵝處女型故事的“生命樹”結構
從筆者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到,劉魁立所倡導的分析中心母題并通過母題鏈尋找情節基干的研究方法,對于研究天鵝處女型故事也是有效的。也就是說,劉魁立所倡導的以分析情節結構為特點的民間故事類型學研究方法,是一種具有普遍適用性的研究方法,值得在中國民間文學研究領域推廣開來。
劉魁立這種解剖母題鏈和情節結構的研究方法,為我們研究民間故事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可惜的是,劉先生開創的研究方法,迄今還沒有引起青年學者足夠的重視,也很少有人沿著這一思路探討下去。本文借鑒劉先生的情節結構分析方法,把文本限定于少數民族天鵝處女型故事這個范圍內展開討論。本文借用劉魁立的研究方法,是希望這一新的方法能夠得以廣泛運用,讓更多的民間故事“生命樹”結構得到剖析,從而推進中國民間故事的類型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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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寧原)
Analysis on the Plot Structure of Chinese Ethnic Minorities Swan- maiden Tales
HUANG Jing-chun,ZHANG G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Abstract:China’s 25 ethnic minorities have the Swan-maiden tales;central motif is a female bird(the fairy)combined with a young man. All ethnic Swan-maiden tales can be distinguished in seven types of variants. Each variant has its corresponding chain motif,the motif will be a linear chain schematic together,and the overlapped portion is the backbone of the plot,and other part of the show as a tree structure,which is called "Folk Narrative Life tree "structure and form by Prof. Liu Kuili. "Narrative Folk Tree of Life" is the result of the structural analysis of folk story,also is an effective method of the research of folk stories,which can be generally applied to the typology research of folk tales.
Key words:ethnic minorities;swan-maiden tales;center motif;plot backbone;structure form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348(2016)03-0036-07
[收稿日期]2016-02-11
[作者簡介]黃景春(1965-),男,河南確山人,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