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士雙腳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烏江天險重飛渡……調虎離山襲金沙,毛主席用兵真如神。”這曲《四渡赤水》,紅軍將領羅炳輝之子羅新安從青年唱到暮年,打著節奏哼唱這首歌,父親那高大威武、英勇作戰的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首父親寫的十言詩
羅新安兩歲半就失去了父親,對父親沒有太多印象。小時候,他的朋友圈里大多是革命將帥的子女,孩子們經常在一起說父親打仗的英雄故事,一到這個時候,快樂的羅新安馬上不說話了,或是悄悄地走開。回到家,他總纏著媽媽問爸爸去哪了。在羅新安懂事時,媽媽給他念了一首父親寫的十言詩:“正酷暑夜露樹下荷塘邊,逢明秀安兒同我共帳眠,巧滿天無云浩月風清爽。憶暴動成紅軍內戰九載,在敵后抗目屈指已八年。身經數千次戰陣今余生,反省服務人民心如日月,犧牲一切忠貞共產主義。尚希子繼余正義立志行,求共產社會主義早實現。”
月光如水,樹影婆娑,夜風送爽。烽火連天的歲月,常年征戰沙場的羅炳輝難得有溫馨的家庭生活,看著蚊帳里熟睡的愛妻和孺子,羅炳輝浮想聯翩,當年征戰沙場的情景在腦海里翻騰壕情如虹,提筆在油燈下寫下這首詩。常年緊張的征戰和過度的勞累,使羅炳輝積勞成疾。1946年6月21日,在陳毅等領導同志的守護下,羅炳輝將軍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是年49歲。當時,羅新安跟著媽媽在靈堂吃飯,突然跑到棺材旁,邊用小手拍打棺材,邊叫爸爸吃飯。見此情景,全場無不動容,一片哭聲。
當年還是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的兒童如今已成兩鬢斑白的古稀老人。今年適逢羅炳輝將軍逝世70周年,記者來到羅新安位于上海徐匯區太原路的寓所,一進門,就被眼前的場面所震驚:十余平方米的房間,即便開著燈也很昏暗,書刊堆滿四處,包括那張窄窄的小床,也被書和雜物占領,屋內唯一的亮色是幾棵散落在已掉漆的木頭桌上的“上海青”(小油菜),這是他燒午飯剩下的食材。
去年,羅新安編寫了一本關于他父親生平的書,這本書凝聚了他退休后20年來的心血,他四處尋訪,到父親當年作戰的地方收集采訪,每有新的發現,就回家在電腦里一點點敲寫出來。羅新安一生最大的遺憾是父親留下的印象太少,但他追尋父親的腳步一生都未停歇。日積月累,父親的形象在他心中漸漸清晰起來,“父親是一個特別能講大局的人!”羅新安擲地有聲,給父親作出這樣的評價。
以少勝多的戰斗典范
遵義會議后,毛澤東采用更加靈活的運動戰與蔣介石周旋。紅軍在黔北雖數度擺脫敵人尾追,但都沒有徹底甩掉敵人,要大幅度地擺脫敵軍,一個重要策略就是誘敵。但是,要用少數兵力牽制大量敵人,絕非易事。毛澤東在思考這一戰略決策時,首先想到羅炳輝率領的九軍團。“老九”能跑善打,敢于獨立作戰。
1935年4月1日,紅九軍團接受中央軍委命令,偽裝成紅軍主力,誘敵南轅北轍。在主力紅軍渡過烏江后,九軍團被隔在北岸,前面是滔滔江水,后面是敵人重兵。大敵當前,臨危不亂,方顯出英雄本色。羅炳輝從大局考慮,果斷決定放棄渡江,留下來與敵人周旋戰斗。在羅炳輝的動員和領導下,指戰員英勇拼殺,僅菜子坳一戰,就以僅17個連的兵力打垮了黔軍3000多人,俘敵1800多人,繳獲槍支千余、彈藥萬發。戰士們歡呼,“這一仗打得好,是羅團長指揮得好!”菜子坳戰斗,成為紅軍以少勝多的一個戰斗典范。毛澤東同志一生指揮戰斗無數,用兵如神,但其平生最得意的一役莫過四渡赤水。羅炳輝領導的九軍團,是毛澤東走贏四渡赤水這盤棋最重要的一個棋子。
“四渡赤水,父親完成中央交給他的任務,成功掩護了主力紅軍渡過烏江,按常理,他也可隨后渡江,但他認為這樣對已渡江的主力部隊十分不利,便留下來與敵人周旋。”此時,好多指戰員覺得不去找中央會合,好像失去娘的孩子,沒有依靠,擔心孤軍作戰會被敵人吃掉,消極緊張情緒掛滿在戰士的臉上。“父親就去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強調要從革命的全局出發,只要黨中央和紅軍主力存在,中國革命就有希望,紅九軍團就有希望!
父親讓警衛員認錯
羅炳輝短暫的一生,參加了土地革命、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在中國革命各個時期都留下英勇作戰的足跡,是有名的“鐵面將軍”,這種“鐵面”似乎可以看作不講人情。羅新安說,“他也確實是這樣的一個人。總會站在大局的立場作出取舍,而不是考慮個人的得失。”羅炳輝這種性格也熔鑄到羅新安的血液中。他犧牲后,羅新安跟隨母親生活,他的母親張明秀是一位從長征中走出來的杰出干部。1937年9月,經毛澤東介紹,在延安與羅炳輝組建家庭。
新中國成立后,張明秀聽從組織分配到上海工作。羅新安學習優秀,就讀于上海著名高中——南洋模范中學。高中畢業后,他考取了哈爾濱軍工大學,學習無線電專業。1968年,羅新安從學校畢業,當時新成立的無錫無線電廠需要技術人員,羅新安沒有猶豫,收拾好行李到廠里報到了。4年后,蘇州電視機廠又調他去研發技術,羅新安也欣然答應,“父親想讓我當軍人、學技術,就是讓我服從命令。和平年代,國家建設就是命令,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羅新安在不同的崗位上總能干得風生水起,取得驕人成績。在蘇州電視機廠工作了5年后,上海體育科技研究所希望他能為運動員訓練建設錄像分析系統,他又投入到這個全新的領域,技術研發填補了國內多項技術空白,獲得了三次國家級和上海市級的科技成果獎。
羅新安自評是個“好奇心、求學欲強”的人,這也酷似他父親。羅炳輝年幼離開家鄉參加革命,目不識丁。走上革命道路后,他注意學習文化知識。“我媽媽常敬佩父親的學習精神,有幾年他倆在武漢工作,三伏天里,晚上回到家,他也不放松學習,席地而坐,刻苦攻讀,身上的汗水成片往下流。后來父親能寫一手漂亮的文章,還經常給家里面寫信。”上世紀80年代,羅新安在《社會科學》雜志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引發強烈的社會反響,并促成監察部門的成立。這篇文章的緣起是羅新安受邀參加紀念羅炳輝的一個活動。“到了當地,我受到公社的熱情款待,但很快我就發現鋪張浪費的現象,中午公社上了一桌子飯菜,我知道當地是貧苦地區,好多老鄉都吃不飽飯,對著這桌子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我想如果父親看到這個場面,肯定會很生氣的!”“父親很痛恨假公濟私的事,對部隊執行紀律工作抓得特別緊,他不能容忍有任何損害群眾利益的事情存在。淮海抗日根據地人民稱爸爸‘羅青天,父親把嚴于律己的觀念也帶到家中。有一次,媽媽進屋,警衛員馬上給她倒了一盆洗臉水,正準備退出去,立刻被父親叫住了,嚴肅地問道,組織上派你來干什么的?警衛員答,照顧首長。父親說,那你為什么給她倒水!警衛員只得承認錯誤,并保證下不為例。我媽媽也是老紅軍,給她倒一盆水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父親卻讓警衛員承認錯誤。”
邢大軍據《黨史文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