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無霜
意外嫁入豪門
1939年,影后胡蝶生下了一個漂亮女兒,取名胡若梅。彼時,她已嫁給上海實業家潘有聲四年。有朋友問潘有聲,為什么若梅會隨了胡蝶的姓?潘有聲總是不做正面回答。若梅一天天長大,關于她身世的傳言甚囂塵上。在流言的漩渦中,胡蝶對年幼的若梅說:“如果有人問你爸爸是誰,你就說,你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6歲那年,若梅得了濕疹,醫生建議去氣候干燥的北京定居。胡蝶便委托好友沈文芝帶若梅去北京。若梅問媽媽什么時候來接自己,胡蝶慌亂地低下頭,若梅看見一串眼淚滴落在媽媽的白旗袍上。
1951年,胡蝶來北京接若梅去香港,沈文芝提出要一大筆錢。胡蝶身邊沒有帶那么多現金,無法滿足她的要求,結果連若梅的面也沒有見到。她離開北京前,將一個裝滿首飾的手提箱交給沈文芝,囑咐她一定要供養若梅上大學。而好吃懶做的沈文芝把胡蝶留下的生活費揮霍殆盡,若梅開始了苦難的少年生活。
若梅上中學后,把名字改為胡友松,希望自己能像松樹那樣堅強,并遞交了入團申請書,填表時在家庭成員一欄里,也只寫了養母沈文芝的名字。不幸的是,政審時查出了過往的一切,在講究家庭出身的那個年代,胡友松的名字從第一批入團的名單中撤了下來。活潑開朗的胡友松變得少言寡語,同學們因此紛紛疏遠了她。
因為出身問題,考大學政審肯定過不了關,胡友松聽從班主任的安排去護士學校上了中專。畢業實習后,胡友松被分配到北京市結核病醫院,做一個白衣天使的愿望就要實現了,她興奮得接連幾個晚上睡不著覺。可是當她興沖沖地走進醫院,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走廊,醫生們冰冷的面孔,還有咳得喘不過氣來的病人。
后來,因工作調動,胡友松認識了李宗仁。一天,李宗仁對她說:“從今天起,你做我的保健秘書吧。”胡友松一聽,心里感到不是滋味,她想,自己一個大姑娘,怎么能給一個六七十歲的異性做保健秘書呢?胡友松下班后把自己的顧慮和李宗仁的秘書程思遠說了,程思遠告訴她,將軍回國后,愛人就病逝了,年紀大了,想找一個人做伴,將軍怕是喜歡上你了呢。胡友松聽后大吃一驚,先前來這里工作的欣喜突然一落千丈,她心里隱隱地感到了不安。
一天,胡友松剛走進客廳,李宗仁快步迎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了句讓她心驚膽戰的話:“小胡姑娘,我想讓你和我一起走過我的余生,你愿意嗎?”胡友松掙脫開他的手,結結巴巴地說:“你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這太突然了。”她飛也似地逃走了。
回到宿舍,胡友松心里亂成了一團,她想到了自己這些年不如意的工作,想到前途是多么縹緲,想到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伴侶是多么的困難。想得更多的是,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嫁人了。可是要嫁給一個比自己大49歲的老人,以后會如何生活?
1966年7月26日,李宗仁與胡友松在北京舉行了婚禮。當證婚人宣布他們結為百年好合時,胡友松在日記里是這么寫的:“我的心陡然一疼,借口身體有些不舒服,跑到樓上的臥室,淚如泉涌。”
浮萍般飄泊這么多年,這就是歸宿嗎?還好,李宗仁對胡友松寵愛得竭盡全力。他每天深夜從他的臥室躡手躡腳地來到她的床邊,親親她的額頭,替她掖一掖滑掉的被子,有時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她身邊看她沉睡的美麗面容。胡友松煩了,對李宗仁說,晚上不要來吵我,我神經衰弱得厲害,好不容易睡著了,會被你吵醒的。李宗仁笑著答應,但依然在深夜光著腳來給她掖被子。
有一次,胡友松肚子疼了很久也沒有好,醫生說,一次吃四兩南瓜子可能緩解疼痛。她緊張地說,這么多,怎么吃啊。第二天早上,胡友松睜開眼,一盤瓜子仁放在了她的床頭。李宗仁說:“丫頭,我把瓜子仁都給你嗑出來了,你快點吃吧。”胡友松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從未有過家庭溫暖的她被李宗仁的細心和疼愛融化,她發誓要好好照顧他,死心塌地跟他過日子。
日子平靜而快樂,李宗仁給胡友松講他過去的往事。盡管是支離破碎的一些片斷,但她還是饒有興趣地聽著。坐在院中的榕樹下,他們就這樣慢慢地講著聽著……
祭奠短命的婚姻
胡友松漸漸品味出了幸福與歸屬,但幸福的時光太短暫了。
1969年1月30日,78歲的李宗仁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著她最喜歡的幾句詩: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她緊緊地抓著那只漸漸冰冷的手,看著他那萬般不舍的眼神慢慢黯淡。她捂住臉,淚水肆意地流。
處理完李宗仁的后事,胡友松被人趕出了李公館,不久又被扣上港臺特嫌的帽子,下放到武漢干校湖北沙洋農場參加勞動。農場有關領導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便建議她改個名字。胡友松說,就叫王曦吧。晨曦的曦,她給了自己最美好的一個寓意。
一年后,得知胡友松被下放勞動,周總理便讓有關部門安排她回了城,到一家工廠當了工人,后來又被調到中國歷史博物館工作。在此期間,她先后兩次把國家發給她的特別補助費13.7萬元,李宗仁的私人存款二十多萬元,以及李宗仁生前收藏的名人字畫上交給了國家,后來還把李宗仁的160張照片捐贈給中國歷史博物館。她向博物館的領導說,請國家以后不要給她任何補助費用,自己完全能夠自食其力。
胡友松忘不掉李宗仁,在將軍逝世后的每一個清明節,她都要到八寶山公墓,將一束鮮花放在李宗仁的墓前,然后坐在墓前講一講自己的生活,說說兩人短暫而美好的日子。
李宗仁生前和胡友松說,山東臺兒莊是他的第二故鄉,而臺兒莊的領導和各界民眾也在四處尋找將軍夫人胡友松的下落。1996年8月的一天,胡友松被接到臺兒莊參觀考察,受到了當地上萬群眾的熱烈歡迎。回到北京,她打開了塵封三十多年的箱子,把李宗仁的六十多件遺物和兩百多張照片以及書信一一取出,悉心整理后,全部捐獻給臺兒莊李宗仁史料館。于這個給了她短短三年溫暖的男人,她回報了余生的光陰、心力和懷念。為了感謝將軍夫人,臺兒莊把胡友松列為臺兒莊榮譽市民,并在紀念館前蓋了一棟兩層樓的別墅,供她居住。
進入人生黃昏的胡友松生活頗為簡單,上午在自己的屋子里潛修佛學,下午一般是畫畫、練字。她畫的牡丹花經常參加海峽兩岸的名人畫展,她還將賣畫所得的款項全部捐獻給廣西和山東受災的群眾。
2008年11月18日,胡友松感到身體不適,便前往山東德州慶云縣名剎金山寺小住。一周后,在幾十位僧侶與佛友們虔誠祈禱的法事氛圍中,她手里拿著和李宗仁的合影照片安然離世,享年69歲。
在日記中,胡友松給自己一生的定義為“愿賭服輸,一聲嘆息”。李宗仁渴望的年輕美貌、溫順體貼,胡友松給了他;胡友松期盼的富裕優渥、安定平和,李宗仁滿足了她。縱然隔著半個世紀的年齡差距,兩人依舊在這樁婚姻中達到了平衡。這樣的愿賭服輸,未嘗不是婚姻的智慧。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