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銀發”違法者

高榮偉

近年來，日本老年人的犯罪率不斷飆升，2015年老年人的犯罪數量首次超過青少年，而且以慣犯居多。日本法務部發布的數據顯示，在1991年至2013年期間，重復犯相同罪行超過六次，并正在服刑的老年罪犯人數攀升了460%。“在商店小偷小摸”類案件中，約35%的案犯是60歲以上老人，而在60歲以上的慣犯中，約40%的人作案次數達到六次以上。

日本老年人到底怎么了？

緣于惡劣的社會環境

日本是長壽大國，2015年7月，日本政府的調查結果顯示，男性平均壽命達到80.5歲，女性平均壽命為86.83歲。65歲以上的人口比率已達到25.9%，八個人中就有一個人75歲以上。日本老齡化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老年人犯罪劇增。

日本政府機構公布的《犯罪白皮書》顯示，老年人犯罪中的暴行、傷害等粗暴犯罪行為急速增加，老年人暴行罪在近二十三年里增加了70.9倍，傷害罪則增加了12.4倍，涉嫌殺人的犯罪行為也增加了3.4倍。在此期間，老年人口僅增加了2.1倍，可見老年人犯罪行為增速之快。日本因謀殺罪被捕的老人中，他們大多謀害了自己的配偶。一名81歲的老人掐死老伴，只因做飯時發生口角；一名87歲的老人在醫院勒死臥病在床的妻子，因為照顧妻子讓他筋疲力盡；奈良縣85歲老人因81歲的妻子沒做早餐，用拐杖打死妻子……

“銀發”犯罪率攀升折射出日本社會面臨的一些窘境，包括貧富差距加大、老無所養、“三代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傳統家庭結構發生變化等。據分析，日本老年人的罪行主要是因貧窮而偷東西，占70%。

日本社會研究專家指出，“犯罪數據顯示出，隨著全球第三大經濟體人口老齡化加劇，日本政府在福利支出方面捉襟見肘。”日本政府2016年3月2日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12月，日本全國領取最低生活保障的家庭數量超過163.4萬戶，創歷史最高值。從領取低保的家庭類別看，年齡在65歲及以上的老齡家庭共有約80.6萬戶，占所有低保戶的49.6%。這些老齡家庭中，獨居老人占比高達90.5%。日本一個普通退休人員每年的基本養老金為78萬日元（約合人民幣4.5萬元）左右，即便節衣縮食，也難逃入不敷出的命運。

2015年12月，一個75歲的老人在名古屋一家超市偷拿食品時被發現，結果以涉嫌搶劫罪被捕。這個老人在交代偷竊動機時說，他手頭只剩下4000日元（約合人民幣230元），而距離下次發放養老金還有兩個星期，他不偷東西吃就要挨餓了。

札幌一個73歲的老人因攔路搶劫被抓獲。他交代說，因為沒有資格領取養老金，他只能靠搶劫度日。養老金不足，再就業困難，沒有生活來源，照顧配偶艱辛，缺乏家庭溫暖，以及政府相關援助老年人的法律不到位等因素都導致日本老年人犯罪率增加。

還有一些老年人可能是為了擺脫生活中的孤獨及社會隔閡才犯案。當今日本社會獨居老人越來越多，對外溝通交流的機會越來越少，漸漸產生一種自暴自棄的情緒。他們對社會抱有諸多不滿，常常用暴言暴行甚至不法手段來發泄內心的憤懣，在憤怒和絕望情緒支配下，這些老人更容易偏激，從而實施犯罪。這一群體在日本被叫做“暴走老人”“下流老人”和“老后破產”。

監獄成為養老好去處

由于人口老齡化以及生活所迫，一些“銀發”違法者產生了極端的想法：進監獄。而他們進入監獄，只是為求得一日三餐和免費的住宿及醫療服務——這些待遇對于潛在罪犯來說充滿吸引力。

一項最新報告得出結論稱，有充分理由懷疑，日本老年人入店行竊犯罪案件高發，是因為他們希望在監獄里養老。日本生活費高昂，迫使貧困老年人走向犯罪。社工北野武證實，有些病人讓他不要把他們放出監獄，也不要改刑期，因為只有犯罪才能不住在街上，才有食物和遮風避雨的地方。不少日本老人積蓄微薄，缺乏充分的社保和醫保，且獨居寂寞，干脆不惜一犯再犯，只為過上“包吃、包住、包看病”的牢獄生活。一名老年囚犯說：“把我關起來吧！我寧可吃牢飯，讓國家養我到死。”

隨著老年人犯罪率上升，日本監獄的老年犯人逐日攀升，目前60歲以上的囚犯人數已占五分之一，比例遠高于美國。日本越來越多的中產階級上班時極其風光，退休后卻發現越活越窮，前后反差強烈。媒體報道，日本平均工資一年大約420萬日元左右，在東京，中產階級年收入680 萬日元者比比皆是，而退休后，他們的平均年收入一般還不到7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4萬元），扣除醫療、房租等費用后已經難以應付日常開銷，因此不少老人產生了犯罪的念頭：養房、養病、養兒女，錢根本就不夠花，還得扛起配偶的醫療花費，退休生活簡直形同判了死緩。

全世界的監獄幾乎都煞費苦心地嚴防犯人越獄，而日本監獄卻是一個奇葩。據悉，與其他國家的監獄不同，日本監獄的最大挑戰是說服犯人盡早離開，其目的是不讓監獄變成養老院。

近年來，因為老年犯罪越來越多，日本政府專門為60歲以上行動不便的老人設立“老人監獄”。在“老人監獄”，牢房內備有輪椅，醫護人員24小時隨時待命。在日本廣島的一間“老人監獄”里，服刑人年紀都超過60歲，最大的89歲。“這里大多數的牢房內都有輪椅，門外特別裝設了一長排欄桿，讓老年犯人可以扶著走路。”為防止犯人老年癡呆，監獄還讓老年囚犯們玩游戲機。

英國廣播公司稱，在日本1.27億人口中，有超過四分之一目前處于退休年齡，而且老齡人口將在未來數十年繼續上升。退休者犯罪的上升速度超過人口老齡化趨勢——到2060年40%的日本人年齡將在65歲以上。鑒于此，最近擴大了規模、入住率約為70%的日本監獄系統，已準備好迎接未來數十年罪犯人數的增加。專家呼吁，政府應采取更多措施，在物質與精神上關懷老年人。

不過，對于目前努力工作的中青年人來說，他們在未來的某一天完全有可能淪為新一代貧困老人。因此，如何從法律和政策層面扭轉目前的現狀，是日本政府急需解決的問題。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