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

單位空出了一個中層崗位，競爭上崗。

在競崗演講前，領導講話說，這將是一次重要的改革，一次真正民主的選舉，競崗者演講結束后，所有職工現(xiàn)場投票，當場唱票統(tǒng)計，誰得票多，誰就上崗。

會議室一下炸開了鍋。以前單位也搞過幾次競爭上崗，但只是個形式，走個過場，競崗者得票多少不公布，而且，后面還有所謂的群眾談話、組織考察，再加上領導討論決定，一圈走下來，能被提拔的人，其實往往都是早就內(nèi)定了的。這次，不同了。當場唱票，當場公布，誰也做不了手腳，全靠票數(shù)說話。每個人都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手中選票的分量。

競崗名單公布了，只有兩個人報名競崗，甲和乙。

會議室再次炸了鍋。這還用競崗嗎？結果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甲是單位的業(yè)務骨干，能力非常強，而且人很謙遜隨和，在單位無論是與領導還是與群眾，關系都特別融洽，人緣非常好。而那個乙，能力一般，為人一般，他哪有資本與甲競爭？大家明白了，競崗必須是兩人以上，乙顯然只是個陪襯，打醬油的。但不管怎么說，這是第一次真正的民主選舉，選票發(fā)給大家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點當家做主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先是乙演講，這家伙，果然是來打醬油的，連個演講稿都沒有，只是上臺隨便講了幾句，基本上就是做了個自我介紹，東拉西扯了幾句，就匆匆下臺了。

接著是甲上臺演講。甲顯然做了充分的準備，演講慷慨激昂，聲情并茂，非常精彩，非常成功。甲講完后，臺下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競崗演講結束了，領導宣布開始投票。張三掏出筆。在兩個人開始演講前，他已經(jīng)想好了，把票投給誰。雖然參加過很多次這樣的投票，但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行使民主權利，也是自己的這一票第一次能真正起到作用，他覺得必須非常慎重地對待。他鄭重地在乙的名字后面畫了個圈，他想，我之所以投乙，并不是支持乙，而是在唱票時，乙唯一得到的一票，將是自己投下的，張三想要體驗一下自己雖然微薄但堅定的力量。

黃四瞄了身邊的人一眼，他倒不是想偷看別人投給了誰，這還用偷看嗎？以甲的能力和人緣關系，他必將以絕對優(yōu)勢得票，獲得這個職位。因此，自己這一票投給誰，其實是無足輕重無關大局的。從這個角度講，雖然這次是真正民主的選舉，但其實是一樣的，因為自己的這一票并不會起到什么作用。這樣想著，黃四在乙的名字后面畫了一個圈。“反正不管我選誰，結果都是甲當選。”黃四嘟囔了一句。

趙五拿到選票后，就一直是一臉不屑的神情。在大家的眼中，他是個老憤青，對什么事都看不慣，不滿意，經(jīng)常牢騷滿腹。“真正民主的選舉，這不是開玩笑嗎？這兩個人放在一起讓大家選，傻子都會選甲。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甲，不但因為他能力強，而且，他是自己的鐵哥們兒。”趙五不滿地嘀咕，這顯然是領導搞的噱頭，明知道甲穩(wěn)勝，卻來個所謂的民主選舉，以前，你咋不搞民主選舉呢？那是領導非常清楚，民主選舉，領導內(nèi)定的人就會被選下來。趙五握著筆，憤憤地想，我偏不按你們的套路來。他在乙的名字后面，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李六和以往一樣，打了個盹。每次開會，李六都無精打采，今天，他又照例找了個拐角，雙手托著下巴，打了個盹。好像還做了一個夢，夢到什么了呢？李六想不起來了。管他呢，反正只是個夢。李六晃了晃腦袋。有人搗了搗他的胳膊肘：“該投票了。”李六“哦”了一聲，從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筆，擰下筆套，往空中一扔。筆套落回到桌面的選票上，李六瞇著眼睛瞅了瞅，確認筆套離乙的名字更近一點，李六于是在乙的名字后面畫了個圈。邊上的人詫異地瞪著他：“這次可是民主選舉，你也這么干啊？”李六點點頭：“難道這次投票與以前的有什么不同嗎？”

所有的人都投過票了。

當場唱票。乙、乙、乙、甲、乙、乙……

很快，投票結果出來了，乙以絕對優(yōu)勢當選。

張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這么多人和自己想的一樣？”

黃四驚愕地瞪大眼睛：“這怎么可能？”

趙五捶著腦袋：“對不起！”

李六吻了吻自己的筆套：“神套，還是你準啊！”

（摘自《微型小說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