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
〔摘要〕
核心領導層的演化和運動特征分析,對于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的演化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核心領導層的穩定往往決定系統的穩定。從生態論、系統論、控制論的角度分析和解讀中國共產黨核心領導層的穩定性,可以發現,無論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還是在新中國成立后,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都存在顯著正相關。
〔關鍵詞〕
中國共產黨;穩定性;政治生態;黨建;系統論;控制論
〔中圖分類號〕D2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16)04-0051-08
穩定性,簡言之就是對擾動的不敏感性。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是一個具有線性和非線性特征的復雜巨系統,線性特征主要是在局部執政時體現,非線性特征在全國范圍內執政時居于主導地位。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在局部執政時體現的線性特征是近似的結果。所謂線性特征,指系統內部各元素和因子之間的聯系和相互作用是直線性的,作用可以疊加的。相比較靜態穩定和動態穩定,系統在線性和非線性階段時的穩定性特征更重要。其中,核心領導層的演化和運動特征分析,對于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的演化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核心領導層的穩定往往決定系統的穩定。所謂核心領導層,一般是指黨的中央委員會,其中政治局、書記處是核心領導層中的決策層。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存在顯著正相關
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一個具有高度組織性、紀律性、革命性的無產階級政黨。中共二大決議指出:“凡一個革命的黨,若是缺少嚴密的集權的有紀律的組織與訓練,那就只有革命的愿望便不能夠有力量去做革命的運動?!薄?〕黨的力量主要取決于幾個變量:規模、純潔性、組織性、紀律性、與人民聯系的緊密性。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存在顯著正相關。這種相關性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從一大到五大,黨的總書記(或委員長)都是陳獨秀,入選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絕大部分是早期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青年運動和工人運動的杰出領袖,如李大釗、蔡和森、毛澤東、瞿秋白、鄧中夏、張太雷、王荷波、項英等,核心領導層具有很高的穩定性。盡管有些人并不是每次都能當選,如毛澤東是三大時中央委員和五大時候補中央委員,一、二、四大均沒有進入中央委員會,但并不妨礙他是一個青年運動和農民運動的重要領導人,因為黨這時力量太弱小,任何一個堅定的共產黨人都是骨干和火種。
2.從中央委員會的人員數量來看,從一大到五大,其規模和黨的隊伍發展呈正相關,呈現穩定增長態勢。1927年由于反動派的瘋狂屠殺,黨員數量銳減,八七會議選出的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委員數量也相應減少,這和革命處于低潮的狀態是符合的。1921年黨的一大時有50多名黨員,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3人;1922年黨的二大時有黨員195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5人,候補委員2人;1923年黨的三大時有黨員420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9人,候補委員5人;1925年黨的四大時有黨員994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9人,候補委員5人。1927年黨的五大時有黨員57963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9人,候補委員11人。1927年4月以后由于國民黨右派的反革命政變,大批黨員、團員、進步群眾慘遭殺害,還有一些投機分子、意志薄弱者自動脫黨、離黨,黨員數量銳減,至11月僅剩10000余名。1927年8月7日的八七會議選出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正式委員9人,候補委員7人,8月9日,中央臨時政治局第一次會議選舉瞿秋白、李維漢、蘇兆征3人為政治局常委。①
3.1928年至1938年,從六大到六屆六中全會,黨的核心領導層頻繁更迭,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劇烈動蕩。首先,處于幼年的中國共產黨剛剛經歷大革命的失敗,黨自身的力量遭到極大損失;其次,全黨的馬克思主義修養不足,在探索中國革命的道路上出現許多曲折;再次,共產國際不顧中國革命的實際情況在思想、組織、作風上給黨帶來許多負面影響;最后,反動派的瘋狂鎮壓和軍事“圍剿”給黨員干部造成重大犧牲。由于各地中央委員、黨代表很難集中,沒有召開黨代會的條件,這時期的中央全會或政治局臨時會議主要變更政治局領導和實際負責人。加上殘酷斗爭中很多中央委員或犧牲或叛變,數量已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不同路線、方針、戰略代表人物的更替才是影響系統穩定性的關鍵指標。這個時期,黨的執政生態系統控制的地域面積相對狹小、分散、孤立,各根據地、方面軍之間主要通過微弱的無線電、交通線保持聯系。在戰略轉移時,由于通訊聯系不暢,甚至一度失去聯系,像紅25軍、陜北紅軍就是這樣,中央紅軍若不是通過敵人報紙都不知道他們的位置。在白區、游擊區,子系統之間的聯系更是體現為線性聯系,因為適應殘酷斗爭的需要,組織性、紀律性、保密性的要求很高,各子系統縱向的聯系多,橫向的聯系少:平行單位一般不發生橫向聯系,主要是依據隸屬關系發生上下級間的工作聯系,一般情況不得越級聯系。線性特征使得黨員和紅軍數量的增減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性體現出高度的正相關。1928年6月至7月,黨的六大在莫斯科召開,會議選出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3人,候補委員13人。1928至1930年黨組織迅速恢復,至1930年9月全國黨員發展到12.2萬名。1934年1月,中共六屆五中全會時,全國紅軍已發展到30萬人的規模,其中中央紅軍10萬人,紅四方面軍8萬人,紅二、六軍團約1.5-2萬人,紅十軍團約1萬人(由紅七軍團和紅十軍組成)。1936年7月,張聞天和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談話時說到黨的建設,“在贛閩蘇區有三百萬人口,黨員占十五萬。在長江流域的整個蘇區(贛、閩、湘、蘇、皖、鄂),以前黨員總數大約是四十萬”?!?〕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以及紅軍長征和南方堅持游擊戰爭的巨大犧牲,讓黨員和紅軍的數量都急劇下降,而導致這個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六屆四中全會王明路線的上臺徹底顛覆了核心領導層的原有架構。
4.遵義會議盡管確立了毛澤東對黨和紅軍的領導,但錯誤的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組織路線都還來不及清算,因此,以后又面臨張國燾分裂黨和紅軍、王明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和組織紀律的事件,這些都嚴重威脅著核心領導層的穩定。政治生態學認為:政治體系是一種能夠維持自我平衡的體系,從一個較長的時期內考察任何一個政治體系,可以發現,當政治體系內部產生的種種災難使政治體系出現動蕩時,政治體系中必然會產生出一種力量,產生出新的首腦人物,使原有體系在新的條件下產生新的平衡。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時全國僅剩4萬共產黨員和9萬紅軍。但這4萬黨員和9萬紅軍要么經歷長征的洗禮,要么經歷南方艱苦卓絕的游擊戰爭,要么經歷白區殘酷的地下斗爭,是黨和軍隊的基干和精華所在,最終在8年的敵后抗戰中獲得迅猛發展。1945年黨的七大時有黨員121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44人,候補委員33人。從這時開始,以毛澤東為首的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正式形成。經過三次右傾錯誤和三次“左”傾錯誤考驗,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的穩定性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黨內路線斗爭也告一段落。用毛澤東自己的話說:“正式管事是遵義后十年,一九四五年五月‘七大,才當選主席。出了兩本書,《兩條路線斗爭》、《六大以來》,他們才解除武裝(注:指教條主義者)?!薄?〕
二、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核心領導層穩定性的政治生態學分析
如果僅僅考慮核心領導層的穩定性,可以把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模擬成一個變系數線性系統。對于變系數線性系統而言,彈簧系數k是時間的函數,微分方程可以寫成以下的形式:dydt+k(at)y=0
a是系統運動的恒定加速度。
這里,k的符號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參數,只不過k既有正值也有負值,特別是在k處于負值的“危險區域”,y有極大值ymax,會不會大到使系統不能正常運轉的程度?對于固定的初始擾動來說,可以用增大加速度a的辦法使偏差的極大值ymax 大大地減小。換言之,如果盡可能讓系統迅速地通過“危險區域”,就可以使不利的效果減少到最低的程度。以上討論提示我們,對變系數線性系統應該注意研究控制系統在有限區間內的性能。例如用有限區間的穩定性的概念去代替對時間趨于無窮大時系統漸近性能的研究。
對于變系數線性系統而言,彈簧系數k是時間的函數,k既有正值也有負值。正常運行的確定的判斷準則就是ymax (核心領導層的變更頻率和系統的振蕩,即對平衡態的偏移達到最大值),給定的擾動就是y0 (由共產國際的干擾和國民黨的瘋狂鎮壓兩個外部變量組成,給系統施加的初始擾動,即系統的初始位移),給定的外界條件就是加速度a。這個時候,影響系統穩定性的關鍵區域是在k處于負值的“危險區域”,y有極大值ymax,會不會大到使系統不能正常運轉的程度?從控制論的角度,對于固定的初始擾動來說,可以用增大加速度a的辦法使偏差的極大值ymax 大大地減小。換言之,如果盡可能讓系統迅速地通過“危險區域”,就可以使不利的效果減少到最低的程度。加速度a可以理解為有利于紅色政權存在的客觀條件,盡量有效地利用這些條件,就可以增大加速度a。這一點,毛澤東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一文中作了精辟分析,共列舉五個條件。毛澤東指出:“一國之內,在四圍白色政權的包圍中,有一小塊或若干小塊紅色政權的區域長期地存在,這是世界各國從來沒有的事。這種奇事的發生,有其獨特的原因。而其存在和發展,亦必有相當的條件?!薄?〕五個條件包括:第一,帝國主義間接統治的經濟落后的半殖民地的中國存在白色政權之間的戰爭;第二,中國紅色政權首先發生和能夠長期存在的地方是經過大革命時期工農運動洗禮的地方;第三,全國革命形勢向前發展;第四,相當力量的正式紅軍的存在;第五,共產黨組織的有力量和它的政策的不錯誤。蔣介石集團對中央蘇區和其他根據地的“圍剿”持續了近十年,紅軍一度發展到30萬人,中央蘇區打破了前四次“圍剿”,在“危險區域”保持了局部執政生態系統的有序運轉,而且形成了一整套游擊戰、運動戰的戰略戰術。但是,王明“左”傾路線的錯誤使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系統沒有能夠迅速地通過“危險區域”,被迫進行戰略轉移,中央根據地全部丟失,大量黨的領導干部和紅軍將士犧牲,黨和紅軍又一次面臨極端危險的處境。但是,長征中紅軍還是有效地利用了外部條件增大加速度a,使偏差的極大值ymax大大地減小,譬如通過前三道封鎖線時就利用軍閥之間的矛盾使粵軍和桂軍讓出了一條走廊,而后采納毛澤東的建議,在通道轉兵直奔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貴州而去,甩開了蔣介石在湘西布下的口袋,為在遵義休整搶到了時間。
在中央紅軍長征勝利到達陜北后,黨中央和紅軍的處境得到極大改觀,不僅擔負主要“圍剿”任務的東北軍和西北軍不愿意和紅軍打戰,而且還結成局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紅軍三大主力在西北的會師、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國共第二次合作讓陜甘寧邊區成為一個穩定的后方,這對于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的穩定性有重大意義。這個時候,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路線贏得黨內軍內的廣泛支持,八路軍、新四軍開始在廣大的敵后創建以農村為基地的抗日根據地。同時,盡管中國共產黨和共產國際已經恢復無線電聯系,建立了穩定的交通線,但對于共產國際在經濟、政治、外交、軍事上的依賴已不同于往昔,黨的自組織性、獨立性、成熟性大大增強,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正在按照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有序演化。西方歷史學家對陜甘寧邊區的特殊地位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一些特殊因素使陜甘寧成為與其他根據地不同的特殊地區。(1)作為中共首腦所在地,這個地區在采取統一戰線政策之前已經完成了農民革命(沒收地主土地),因此,這個地區的敵對勢力比其他根據地要弱小得多。(2)陜甘寧是唯一一個遠離日軍進攻的根據地。盡管延安曾遭到幾次空襲,但它不會遇到像其他根據地那樣嚴重的安全和生存問題。(3)由于陜甘寧地區沒有中央軍和偽軍,因而軍事環境相對簡單。(4)那些敵后根據地通常是由四分五裂的鞏固地區、半鞏固地區和游擊區拼湊而成的,而陜甘寧幾乎整個是一個鞏固地區。(5)由于陜甘寧人煙稀少,生產落后,因此,實施任何一種改進生活的措施都會比其他根據地顯出更大成效。同時,八路軍的留守部隊有相對充裕的時間進行生產活動。(6)毛澤東和中央軍政機關在陜甘寧的存在意味著每項政策的實施都會受到最高領導的密切的和連續性的監督?!薄?〕這樣一個相對穩定安全的后方根據地的存在是土地革命戰爭中沒有過的,中國共產黨的核心領導層此后沒有再發生大規模的流血犧牲,政治局委員級別的叛逃僅有張國燾一例,高級將領的叛逃僅有原紅軍大學政委何畏等少數幾人;在戰爭中犧牲的政治局委員僅有中共中央東南局書記、新四軍副軍長項英。二戰后,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編寫的《華北治安戰》一書在“結束語”中評價陜甘寧邊區:“無論日本或重慶方面都不想放置延安的陜甘寧邊區于不顧,但由于政治、軍事以及其它方面的制約,無法將其攻破,結果使它發揮了‘圣地的作用。時至今日,才充分認識到‘圣地在‘解放戰爭中對革命者是不可缺少的,陜甘寧邊區所起的作用是太大了?!薄?〕從系統論、控制論的角度解讀陜甘寧邊區對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演化的穩定性作用,可以說很好地發揮了內核穩定、政策輸出、信息交匯、人才儲備的中央處理器作用。由于各抗日根據地大多被敵人分割封鎖,中共核心領導層很好地解決了集中控制和分散控制的問題,充分發揮各子系統的自組織性,放手發動群眾和組建抗日武裝,在根據地內部(至少在鞏固的根據地)形成一種黨、政、軍的連鎖結構深入到各個鄉村,“每一個單一系統都具有自己的組織,并與其他兩個系統密切合作”?!鞍盐者@個運動的中堅力量是那些在延安的黨和軍隊高層領導而不是地方勢力?!?〔7〕中央委員會設有政治局和書記處作為日常機構,下面還有各職能部門分管軍事、組織、宣傳、統戰、敵占區工作、干部教育、社會事務、民眾運動等工作,直接對政治局和書記處負責。此外,中央還有派出機構即地方局,包括北方局、西北局、長江局(到1938年)、南方局(1939年設立)、中原局(1939年設立)、東南局(中原局和東南局于1941年合并為華中局)、東北局(1945年設立),直接對延安的黨中央負責。“在這個指揮系統更下一級,是各個分局(主要集中在華北根據地地區)以及較低層次的委員會,它們對地方局負責?!?〔8〕這樣組織性、層次性、職能性比較完備的系統結構穩定且富有彈性,保證了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生態系統從大系統到子系統層面都有很高的穩定性、可靠性、適應性,經得起殘酷斗爭的考驗。日軍華北特別警備隊在1944年的戰斗詳報中這樣描述中共在華北根據地的執政系統:“中共黨政軍結成一體,在黨的統一領導下進行有機的活動,并深深打入農民的實際生活中。對此種組織及其頑強性,我方的思想、政治、經濟的各項政策措施未能配合武力作戰,尤其是中國方面(注:指國民黨政府)政治力量未能與偵察摧毀戰緊密銜接起來,致使其進展遲緩?!?〔9〕延安作為“核心”和“圣地”繼續在解放戰爭中發揮作用,哪怕它曾一度被胡宗南的部隊占領,延安在各解放區軍民心里已經成為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高度統一、團結穩定的黨中央的代名詞。
三、新中國成立后,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依然存在顯著正相關
新中國成立后,黨在全國范圍內執政,執政生態系統是一個復雜巨系統,內部存在多層次、多維度、多方向、多形態、網絡化的非線性聯系,這是系統的非平衡特征決定的。錢學森、宋健認為:“在線性系統中如果某一個運動是穩定的,則可斷言系統是穩定的,即系統的每一個運動對任何初始擾動都是穩定的。與線性系統相反,非線性系統由于可以同時存在穩定的和不穩定的運動,因此,對非線性系統只能對某一個或某一類具體運動的穩定性進行研究,一般地提出系統是否穩定往往是沒有意義的。” 〔10〕如果我們只想研究一個非線性系統在它的某一個穩定平衡點附近的微小擾動運動的最后狀態的話,原來的系統就可以用一個線性系統很好地近似。甚至在線性系統中,在一定場合下,也可以用常系數系統很準確地近似一個變系數系統。例如上面的舉例中,如果加速度a非常小,在一個有限的時間間隔之內,彈簧系數k幾乎不隨時間變化,就可以把變系數系統近似為常系數系統。這里,我們把執政生態系統穩定性的考察局限在中央委員會、中央政治局、中央書記處這樣的核心層,就可以把一個復雜巨系統的非線性聯系近似為一個線性聯系,甚至是一個常系數線性系統。這樣,就可以依據統計數字進行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穩定性的相關性檢驗和回歸分析。
新中國成立初期,尤其是1949年至1959年“廬山會議”這段時間,我們鞏固了新生的人民政權、贏得抗美援朝戰爭的偉大勝利、順利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實現了偉大的社會變革。這一系列成就的取得與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的高度穩定性密不可分。即使挑剔的西方歷史學家也沒有否認這一點。“取得這初期成就的原因是什么呢?很大程度上,1949—1957年間領導層內的團結為獲得其他一切成功奠定了基石。對照貫穿蘇聯共產黨歷史的諸多殘酷清洗和水火難容的矛盾,以及20年代和30年代折磨著中共黨內生活的分裂,這種團結的程度尤其非同尋常。這一時期只有一次重大清洗——1954至1955年對高崗和饒漱石的清洗——涉及黨的上層核心。如同我們所見到的,這次沖突對黨的凝聚力也只產生了相當有限的影響。更引人注目的是,幾乎所有活著的在1945年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上當選的中央委員,在1956年又重新當選。此外,黨的穩定性還表現在高級領導人職位次序基本沒有變動上。職位和影響力的一些小的變化不可避免地存在,但重大升遷卻很少?!薄?1〕“這種領導層的穩定是一筆巨大的政治資產。由于黨努力保持分工明確的權力關系、強調黨內團結的原則,制定政策的討論可以在官方的專門會議激烈展開,而沒有危及整個政體的危險。由于在這種情況下,個人的爭權奪利被限制在最低限度內——確實,赤裸裸地玩弄權術會導致低工作效率,相對的暢所欲言則最大程度地使得平衡的有彈性的決定充滿生機。一旦一個決定作出了,對團結以及列寧主義紀律原則的信奉,便可保證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各級領導對決定及時貫徹執行。更廣義地看,一個團結的領導集團產生的權威感和信心感對一般官員和民眾的影響力極大,可以使他們熱情洋溢地執行或默默地服從黨的綱領。”〔12〕1949至1959年廬山會議之前,中國共產黨高層領導在帶頭執行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和領導制度時是做得比較好的,這10年黨的團結、穩定、活力、戰斗力是改革開放前30年中最好的10年。1956年黨的八大時有黨員1073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97人,候補委員73人。八大黨員數量約是七大時的9倍,但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的數量僅為七大的2倍多,這里有黨中央和毛主席的統籌考慮,即“三八線”的問題:中央決定,1938年以后參加革命工作的黨員干部一般不進入第八屆中央委員會。1956年8月30日,毛澤東在八大預備會議第一次會議上說:“現在,很多很有用的人才是在抗日戰爭時期培養起來的,這就是所謂‘三八式的干部。他們是我們現在工作的很重要的基礎,沒有他們不行。但是這部分干部人數很多,如果要安排,這屆中委的名額就要增加到好幾百人。所以這次就不考慮安排了?!?〔13〕這是系統高度穩定和有效率的表現,也為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的新陳代謝和有序演化儲備了一批干部。
十一屆三中全會前,20世紀50年代末開始的“左”傾錯誤是導致領導層缺乏穩定性的主要因素。“文化大革命”中召開過黨的九大和十大,盡管黨員數量仍在增長,但許多功勛卓著、久經考驗的革命家被排斥在中央委員會之外。原八屆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中,被誣陷為“叛徒”“特務”“反黨分子”“里通外國分子”的,占總數的52.7%?!?4〕他們被剝奪了出席會議的權利,其中就包括劉少奇、鄧小平、彭德懷、張聞天、賀龍等黨的重要領導人。被允許出席的中央委員中許多人是剛剛從被監禁的地方解放出來的。原八大選出的97名中央委員中,還有一部分去世如林伯渠、羅榮桓、陳賡等,實際到會的只有40人。九大當選的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中,原八屆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僅占19%,僅為原八屆中央委員會總人數的29%?!?5〕相反地,林彪、江青幫派體系中的相當一批骨干和親信,還有各地造反派的頭頭,如王洪文、聶元梓等“火箭式”干部大量塞進了黨的中央委員會。十大時追隨江青反革命集團的骨干分子很多被選進了黨的中央委員會。1969年黨的九大時有黨員2200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70人,候補委員109人;1973年黨的十大時有黨員2800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95人,候補委員124人?!?6〕盡管“文化大革命”期間召開的九大、十大政治路線是錯誤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骨干和造反派頭子大量進入中央委員會,損害了核心領導層的穩定,造成執政生態系統的劇烈動蕩,但由于毛澤東、周恩來仍處于權力核心,而且陳云、李富春、陳毅、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等老一輩革命家還是中央委員,加上毛澤東決定派解放軍執行“三支兩軍”穩定政局;“九一三”事件后林彪集團覆滅,鄧小平復出,十大上鄧小平、王稼祥、烏蘭夫、譚震林等一批眾望所歸的老革命家重新進入中央委員會,證明“在‘文化大革命中,黨、人民政權、人民軍隊和整個社會的性質都沒有改變”?!?7〕1977年8月召開的黨的十一大距離十大只有四年,提早舉行這次大會,目的是確定粉碎“四人幫”后黨的工作方針,選出新的中央委員會。1977年黨的十一大時有黨員35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01人,候補委員132人。
此后,黨領導人民進入改革開放、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的歷史時期,黨代表大會也進入制度化、常態化軌道,每隔五年舉行一次,實現黨的核心領導層的有序新老交替。這時期,影響執政生態系統不穩定的因素依然存在。譬如,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在地理、資源稟賦、經濟外向程度、文化發展、城市化進程、交通通達性等方面的巨大不平衡性短期內難以克服,有些因素甚至無法克服,這會引起經濟、政治、社會、民眾心理上的擾動和不穩定;但是,西部大開發戰略、中部崛起戰略、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戰略扶貧攻堅戰略、“一帶一路”戰略穩步有序推進又是一個穩定運動,正逐步修正這種不平衡的地區差異,減少不穩定因素。因此,討論系統的穩定性問題,關鍵是選擇具體的點和運動。鄧小平就曾指出,中國的發展需要兩個條件,一個是國際上的和平環境,另一個是國內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使我們能有領導有秩序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8〕他還進一步指出,政治穩定包括政局穩定和政策穩定兩個方面。〔19〕而這兩個穩定的前提是中央決策層在思想、組織、結構、權力交接上的穩定。1982年黨的十二大時有黨員39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10人,候補委員138人。十二大在黨的最高領導層新老交替和干部年輕化方面,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其中,原來不是十一屆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的,就有211人,占60%以上。在新一屆中央委員中,年齡在60歲以下的有171人,占49.1%;年齡在55歲以下的有112人,占32.2%;50歲以下的有49人,占14.1%;具有大專以上學歷的有122人,占35.1%?!?0〕十二大專門增設了中央顧問委員會,作為新老干部交替的過渡性機構,以發揮從第一線退下來的富有經驗的老同志對黨的事業的參謀作用。1987年黨的十三大時有黨員46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75人,候補委員110人,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200人,中央紀委委員69人。1992年黨的十四大時有黨員51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89人,候補委員130人。1997年黨的十五大時有黨員58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93人,候補委員151人。2002年黨的十六大時有黨員66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198人,候補委員158人。2007年黨的十七大時有黨員730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04人,候補委員167人。2012年黨的十八大時有黨員8260多萬名,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205人,候補委員171人。
從下面的相關性統計圖可以看出,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執政生態系統經歷了社會主義革命、社會主義建設、改革開放等幾個歷史階段,中間有過“大躍進”“文化大革命”這樣的嚴重挫折和失誤,也處理過“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等嚴重危害黨的核心領導層穩定和團結的宗派主義團體??傮w看,黨的力量增長與核心領導層的穩定依然存在顯著正相關。
〔參考文獻〕
〔1〕 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一九二一——一九二五)〔C〕.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90
〔2〕 〔美〕埃德加·斯諾.紅色中國雜記(1936——1945)〔M〕. 黨英凡,譯,北京:群眾出版社,1983.101.
〔3〕 汪東興.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斗爭〔M〕. 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7.98.
〔4〕 毛澤東選集:第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48.
〔5〕 〔7〕 〔8〕 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第二部〔M〕.章建剛,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688-690,677,677-678.
〔6〕 〔9〕 日本防衛廳戰史室.華北治安戰(下)(中譯本)〔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473,387.
〔10〕 錢學森,宋健.工程控制論:(上冊)(修訂版)〔M〕. 北京:科學出版社,1980.
〔11〕 〔12〕費正清,羅德里克·麥克法夸爾.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49-1965)〔M〕.王建朗,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58,59.
〔13〕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六冊〔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190.
〔14〕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1949—1978)(下冊)〔M〕. 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804.
〔15〕 〔16〕席宣,金春明.“文化大革命”簡史〔M〕. 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6.208,208,265.
〔17〕 胡繩.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M〕. 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478.
〔18〕 〔19〕鄧小平文選:第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210,217.
〔20〕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宣傳教育局.回顧輝煌歷程喜迎黨的十八大〔M〕. 北京:學習出版社,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103.
【責任編輯:朱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