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記者 譚 冰 孫 莉
見證?1935
文丨記者 譚 冰 孫 莉

游客在遵義會議會址留影紀念(潘義軍/攝)
80年,這個時間軸很長,長到我們這個國家已經從曾經的積貧積弱成為了屹立于世界東方的泱泱大國;長到那一代人離開的越來越多,留存的越來越少;長到,當我們回望那座小樓,只看得到綠樹掩映下的青磚黑瓦。
80年,又太短!短到那些過去,那些槍炮,那些血淚,那些英勇抗爭的戰士,他們就靜靜地躺在那一代人的記憶里,隨時隨地聊起來就像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算下來,102歲的老紅軍王道金已經和遵義結緣81年。
當時,他也沒意識到,81年前,那棟二層小樓,會成為今天的著名旅游景點,成為億萬國人心目中的圣地,而他本人會在這個圣地扎根半個多世紀,更因為親歷了那一場改變中國革命命運的轉折會議,成為當地宣傳紅色文化的代言人。
2016年,王道金又忙碌了起來,時值慶祝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前來拜訪采訪王老的人絡繹不絕,大家都想聽聽那段正在遠去的歷史,見見這個從戰火中走出來的世紀老人。
已經記不得多少次講起那些往事,老人的思緒穿越時光,又回到了戰火紛飛的年代,1930年,年僅15歲的王道金懷揣著母親縫制的一雙布鞋,從家鄉江西興國參加了紅軍,從此背井離鄉,踏上革命征程。這個敢闖敢拼的小伙子,當時還沒一支步槍高,卻參加了中央蘇區一至五次反“圍剿”的激烈戰役,身經20余戰,兩次負槍傷。也正是這樣的戰火淬煉,讓這個當年的“紅小鬼”迅速成長。
1935年,20歲的王道金已經是紅三軍團11團的警衛連連長,1月7日紅軍抵達遵義城,老人清楚地記得:“警衛員的任務就是保護首長順利參加會議,開完會要送首長回住處。南白、鴨溪一帶都是警衛連的任務范圍。”
此時的王道金和他的戰友,對二樓上那一米見方的小木桌前激烈的思想交鋒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在寒風中保持著最高的警惕,努力咬著牙不讓單薄的自己顫抖……
“1月的遵義天寒地凍,我們的戰士就在各個村莊附近的空地上,找點稻草或者苞谷稈一鋪,就地睡了。會議召開幾天里,我們負責保衛的人員無法休息,戰士們從不脫衣服睡覺,一有情況立即拿起槍出發。”
后來王道金才明白,自己有幸參與護衛的遵義會議,是中國革命史上生死攸關的轉折點,正是在當年那棟小樓里,確立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中的領導地位,使中國革命在極其危急的關頭轉危為安。
王道金說:“我經常想,如果沒有遵義會議,紅軍就像原來的樣子,堅持錯誤路線被動挨打,一次一次地犯錯,一次一次地被敵人吃掉,又會多犧牲多少戰友?革命還能取得成功嗎?”
解放后,王道金帶著對那段革命歲月的深刻理解,從部隊轉業后落戶遵義,扎根遵義,在遵義地委副書記任上離休。幾十年如一日,堅持給人們講述那些課本之外的真實故事,成為了遵義的“寶貝”。
而遵義的另一個“寶貝”李光,則是地地道道的遵義人。在李光的記憶里,1934年底,被寒冷籠罩下的遵義城到處都有人傳:“江西的共軍來了!”“共匪共產共妻,殺人放火!” ……“那些平日里專門欺負我們窮人的地主老財個個心驚膽戰,有的還收拾金銀細軟跑了。”這個受慣了欺辱的十四歲少年,懵懂地意識到:“也許這是改變受欺壓命運的機會,不為別的,能吃口飽飯就行!”
1935年1月,國民黨部隊潰逃了。隨后,紅軍唱著歌,喊著口號進了遵義城,并在城里貼標語,喊口號:“窮人兄弟們,當兵就要當紅軍!”“紅軍是老百姓自己的軍隊!”
李光說:“紅軍不光喊口號,還幫老百姓種地,為生病臥床的老人看病送藥,打土豪,分田地……”
這一切,讓李光下定決心當紅軍。他拽著一位老紅軍的手說:我是窮人,是孤兒,我也要當紅軍。幾天的跟隨和軟磨硬泡,老紅軍拗不過李光,讓他成為紅一方面軍五軍團37團七連的一名“紅小鬼”。
剛參加紅軍的李光就扛著把大刀參加了慘烈的青杠坡戰役。青杠坡這一仗,當時情況估計錯了,本來川軍是3個旅,結果中央接到的情報是1個旅,1個旅和3個旅的兵力差別就相當大。“我當時沒有武器,發把大刀扛起,連長在前面,指導員在后面督戰,沖了好幾次,才沖上去,現在來看不容易。”李光說。
回憶長征的那段艱苦歲月,李光說:“過草地相當苦的啊,金沙江到大渡河瀘定橋那里,我們走了五天五夜,只吃了一頓飯,這頓飯我們都沒有煮熟,都是半生熟的飯,打起仗來了,拿帽子端起就吃,邊跑邊吃。”過草地時,很多戰士深陷沼澤,在被吞噬的最后時刻,老戰士們不忘用雙手托舉起年輕戰士,把生的希望留給了“紅小鬼”們。那一幕幕悲壯情境,他永生難忘。
而今,兩位老紅軍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飽受病痛的折磨,但只要有人需要他們去講革命故事、長征精神,他們就會拿出萬分的熱情,堅持做遵義的紅色代言人。
仁懷的夏天是極不好過的,高溫、悶熱,讓這個適宜美酒醞釀的地方,并不太適宜人的居住和生活。清早,“知了”就已經開始枝頭聒噪起來,家住仁懷市老城區黃樹莊路92歲的陳紹禮老人,泡完腳,沏上熱茶,便下樓坐在家門口,靜靜地看著旁邊仁懷中樞一小朝氣蓬勃的學生進進出出,幾十年如一日……這些在外人看起來有些無聊的日子,卻是戰亂時期的陳紹禮最渴望的生活。

老紅軍王道金回憶當年的崢嶸歲月(胡志剛/攝)
能采訪到陳紹禮,源于他外孫姚波的強烈推薦,得知記者在尋找當年長征的親歷者見證者,姚波第一時間就聯系記者,說從小他和他的父輩們就聽外公外婆說起過當年紅軍經過仁懷的情景,至今仍覺得驚心動魄……
在老人的記憶里,1935年3月的仁懷頗不平靜,因為魯班場戰斗的打響,十幾公里外的中樞家中,11歲的陳紹禮和家人在槍炮聲中,害怕得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后來一隊穿著齊整的紅軍先頭部隊抵達中樞,察看地形,打探情況,宣傳紅軍主張等。看著這支文明之師,年少的陳紹禮發現,這和之前來了就搶吃搶穿、喊拿喊打的川軍、黔軍不同。
“聽說大部隊要從南門炮臺進城,我還專門跑到南門去守著,那時毛澤東高高瘦瘦、精神抖擻地向我們招手,意氣風發,完全沒有剛剛打過仗的疲憊樣子!”81年過去了,講起那段往事,陳紹禮老人舉起有些顫抖的雙手興奮地比劃著毛澤東的個頭,原來,那些動蕩的歲月也有少女對紅軍領袖的崇拜之情!
在老人的記憶里,陳紹禮已經出嫁的姐姐,騰出了自己家的堂屋,鋪上了被子,讓紅軍休息。而母親則吩咐她去買些“洋火”,紅軍來了也好照亮,陳紹禮記得自己跑遍了大半個中樞也沒買到,母親靈機一動,倒上一碗桐油,插上一根棉線,可以勉強一用。
快到吃早飯的時候,頭頂上突然出現了“嗡嗡”聲,幾架長著翅膀的大家伙在上空盤旋,很久之后陳紹禮才知道那叫飛機:“那些技術還是很厲害哦,飛機飛得很低,屋檐上的瓦片都刮下來了,大人說那里面的人能看清楚哪家藏有紅軍,一旦發現就會丟炸彈!”
發現有敵機出現,陳家人又緊張了起來,陳紹禮說:“門口的一位紅軍戰士立即緊貼墻壁,大聲囑咐大家藏好不要動,我就被母親塞進了桌子底下,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逐漸變小,我們才知道他們飛走了。”
紅軍在中樞并沒有停留多久,當天便徑直向茅臺方向趕去,陳紹禮由衷贊嘆道:“毛澤東厲害啊,看事看得準。”她聽說毛澤東到中樞后,認真察看了地形,發現這里的東西南北四門呈合圍之勢,紅軍在此駐扎很容易被“甕中捉鱉”,于是決定立即從東門離開。年少的陳紹禮看著趕路的紅軍戰士們還一邊走一邊抓糠殼往嘴里塞,而姐姐家給他們備下的棉被、糧食等,他們卻一樣都沒有帶走。
和陳紹禮一樣,見到紅軍時,習水縣土城鎮的“袍哥”羅明先也只有11歲,講起往事時,羅明先同樣條理清晰,“袍哥”是解放前西南地區特有的民間組織,發起于明末清初,鼎盛于民國時代后期,之所以稱“袍哥”有兩種解釋:一說是取《詩經?無衣》“與子同袍”之義,表示是同一袍色之哥弟;另一說是袍與胞諧音,表示有如同胞之哥弟。兩種解釋意思大致相同。
據羅明先回憶,他十多歲便加入“袍哥”組織。1935年1月紅軍初到土城時,羅明先也見證了這一發生在習水的重要歷史事件:“天剛蒙蒙亮,我壯著膽推開門一看:整條街上,紅軍戰士在屋檐下和衣而睡,秋毫無犯。”說到這,羅明先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中午,總舵主范小蘭差人將羅明先叫到總堂,只見一個紅軍干部正和范小蘭談論甚歡。原來,紅軍所帶的錢幣為蘇維埃幣,當地百姓不敢收,也不敢賣東西給紅軍。鑒于袍哥會在本地的影響,紅軍希望袍哥會成為紅軍和老百姓之間的傳話筒。
范小蘭吩咐道:“羅老幺,你去街上吆喝,告訴大家不用害怕,讓商戶照常營業。”
“鄉親們,范總舵主有言語,我5個堂口3000伙計擔保,紅軍秋毫無犯,蘇維埃幣正常使用,紅軍走后給你們兌換回來。”那些天,羅明先就這樣邊走邊喊,成為紅軍的義務宣傳員。
如今,當年的少年早已進入耄耋之年,長征的經歷者、見證者在世的已經越來越少,也越顯珍貴,他們見證了1935年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用青春和意志鑄煉起來的熱血故事,成為了遵義歷史文化底蘊最艷麗的一抹鮮紅。

老紅軍李光講述長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