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狀元秀” 循環上演的狂歡

■丨青 竹

高考“狀元秀” 循環上演的狂歡

■丨青 竹

高考的成功只是在一次考試中的成功或是對中學階段學習成果的認可，卻并不能代表著未來的成功。高考狀元可以說有著相當較強的學習能力，我們可以從中借鑒；但分數并不是一切，盲目的追捧只能為商家提供盈利的手段，卻對學生本身和教育事業本身沒有益處。

又逢高考季、又到出分節。各地高考成績陸續公布，每年教育行政部門都要求不炒作高考狀元，但“狀元”仍成為學校、教輔機構、企業家爭相追捧的“香餑餑”，慶功宴、頒獎會、商業活動等“狀元秀”還是絡繹不絕。一些企業、機構、學校甚至“傍狀元”來打廣告、爭人氣、提高知名度，“狀元熱”屢禁不絕，其背后的原因值得探索。

抹不去的狀元情結

近日，廣東省恩平市一考生以總分620分成為該市2016年理科狀元,恩平市某地產公司獎給該考生一套100多平方米的“狀元房”,引起一片嘩然。

湖北省高考狀元出爐，武漢二中曹潔怡以652分成為文科狀元。6月28日，漢口一小區高調在大門口懸掛橫幅稱該小區是狀元的搖籃。該圖片被網友發到網上后，引發熱議。

搜索一下，每年一到高考后，關于高考狀元的新聞都層出不窮。

2015年6月底 ，北大和清華的四川招生組在微博上“掐架”互黑一事引起熱議。廣東佛山的理科頭名和北大招生組的一位老師曾向媒體透露北大、清華爭奪優秀學生的方式：電話轟炸、兩校互黑，甚至將高分考生接到北京隔絕與競爭對手的聯系。招生中的一些怪象，如只看分數不看人、家長坐地起價要獎學金等，也引人深思。

2015年7月11日，吉林省吉林市，來自吉林地區的高考狀元在吉林文廟大成殿參加“江城優秀學子?袁武獎勵基金”頒獎儀式。當日，來自吉林地區的2名文、理科高考狀元和各縣(市)區的9名優秀高考學子匯聚吉林文廟博物館，參加“過狀元橋，拜謁孔子先師，感恩老師”等儀式，并共同接受獎勵基金。(新華網)

無獨有偶，2015年7月9日，湖北省文理科狀元和理科榜眼，頭戴狀元帽、身著狀元服，分騎3匹高頭大馬，巡游古隆中，受到群眾的圍觀。

2015年6月28日，長春市一中考考場外，六位今年的高考生舉牌銷售“狀元筆記”，販賣考試成功學。

2013年，西安市長安北路的一美容醫院門前的電子顯示屏上滾動顯示著“暑期大變身，開學當校花，陜西省高考狀元可免費整形”，引得很多路過的市民紛紛側目。

……

除了給高考“狀元”贈送房產,近年來,“敕封”高考“狀元”、請“狀元”進行商業代言,讓“狀元”騎馬游園為景區造勢，名校之間搶“狀元”等類報道也頻頻見諸報端。

事實上,每年在高三學生周圍,都充斥著各色“狀元類”衍生商品：高考狀元筆記、狀元房出租、狀元保健品、狀元上過的教育機構和用過的電子教輔商品……相關商品似乎搭上“狀元”這趟順風車,就會不愁銷路。

在互聯網上搜索“高考狀元”,顯示的相關網頁不乏“狀元房”“狀元小區”“狀元學校”等字眼；在網絡購物平臺上,冠有“狀元頭銜”的狀元筆記、狀元保健品、狀元教材等產品大賣；個別寺廟甚至有“狀元香”“狀元符”“狀元手鏈”……狀元也從一個教育產物,演變為一種擁有完整利益鏈條的“狀元經濟”。

誰在熱炒狀元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狀元情結自古以來深植于國人心中。高考狀元商業化、明星化,是一個嚴肅的社會課題。“狀元經濟”破壞了社會心態,使得“狀元”成為消費“符號”,加劇了社會心態的浮躁。

早在2005年，教育部發布高考宣傳“八不準”通知，明確規定各地各高校不得對高考成績進行排隊，不圍繞任何高分考生個人進行宣傳。各省市有關部門也有不少禁止宣傳炒作中高考狀元的要求，但炒作高考狀元仍是屢見不鮮，究竟是誰在熱炒狀元？

從上世紀70年代末恢復高考開始，高考狀元便與高考緊緊聯系，成為高考重要的衍生品。有高中的光榮欄里，十幾年前的高考狀元事跡介紹，仍在鼓舞著“后來者”。

學校，招徠優質生的“金字招牌”。2016年5月31日，艾瑞深中國校友會網最新發布《2016中國高考狀元調查報告》，報告對1952-2015年中國大陸、香港和臺灣兩岸三地3000多名省級高考狀元展開調查統計。報告顯示，在最新2016中國高考狀元最青睞大學排行榜中，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雄居中國大陸高校冠亞軍，香港大學高居香港高校首位，臺灣大學問鼎臺灣地區榜首。

能否持續培養出高考狀元等優質學生群體是檢驗一所中學是否為“頂尖中學”重要標志一年一度的高考，作為中國目前最大規模、最為公平的人才選拔制度，是對一個地區、一個城市基礎教育特別是中學的教學質量和辦學水平的年度檢閱，也是檢驗一所中學能否育才、育出優才能力的重要標志，更是衡量一個地區基礎教育均衡發展水平的賽場。高考狀元就是一所中學的“金字招牌”，能否持續培養出高考狀元等高分考生群體已經成為目前教育主管部門和社會各界檢驗一所中學辦學水平高低、是否頂尖中學的重要指標。艾瑞深中國校友會網大學研究團隊首席專家、中南大學蔡言厚教授指出，高考狀元數量多少體現了一所中學的師資力量的強弱、學生素質的高低、教學質量與領導班子管理能力等的高下、校園文化的優劣。一所中學培養的高考狀元的多與少對中學爭奪優秀生源、贏得教育主管部門肯定和社會認可、提升和擴大學校的社會影響力至關重要。

大約10多年前，高考狀元的產地比現在要分散。但這兩年，各省份的高考狀元產地往往向幾所名校集中，這些學校不僅能"批量"生產狀元，而且這些學校還會囊括全省的高分考生，同時，這些學校進入北大、清華等名校的學生人數也非常多。教育界內部把那些"高考成績十分優秀"、"高分學生集中"、"考入名校人數較多"的學校稱為"超級中學"。

“超級中學”無疑成了高考的最大贏家。一位國家級重點中學的老師就曾經表示，從學校的角度，高考狀元也是不得不炒的，因為這會讓學校的升學更好，自然優生更多，優生更多自然以后考得更好，這樣形成一個循環以后，學校的品牌就出來了。擇校收費等自然也會見漲。大學爭奪高考狀元不亦樂乎。近日發布的《2016中國高考狀元調查報告》，針對1952-2015年全國各省市自治區3000多名高考狀元的求學與職業等狀況展開最新追蹤調查及研究分析。報告顯示，在高考狀元志愿選擇中，就讀經濟學、工商管理學等"賺錢"熱門專業的人數最多。

從最新調查的1977年-2015年中國大陸各地區省級高考第一名中，北京大學最受青睞，選擇就讀的第一名有835人，雄居2016中國高考第一名最青睞大學排行榜榜首，連續10年蟬聯全國冠軍;清華大學位居第2，選擇就讀的第一名有668人。不過，從2005-2015年這11年，清華大學錄取的高考第一名人數最多，高達402名。

同時，在持續10年的港校與北大清華“狀元爭奪戰”中，北大清華仍最受狀元青睞，包攬了全國近八成以上的省級高考狀元。

狀元愛名校，名校更愛狀元。每年，各大高校都揮舞著手中的支票，吸引狀元報考：各高校曾經開出清單重獎就讀狀元。北大獎5萬元，清華獎4萬元，暨南大學獎4萬元，南方醫大和華南農大獎10萬元……

某樓盤打出的“狀元房”廣告

清華、北大作為最大的狀元“收集地”，幾乎每年都要上演“搶狀元”的戲碼，2015年重慶高考文科第一名揭曉后，來自巴蜀中學高三（1）班的劉楠楓，以704分的裸分成績成為高考文史類分數第一。由于北大與清華招生方爭搶劉楠楓，北大方面為表達誠意，執意派專車接在成都旅游的劉楠楓。原本劉楠楓可以早一點坐動車回渝，不過由于北大的“美意”，被多耽擱了4個多小時。

而2015年河南理科狀元祝樂，被清華大學招生組凌晨4點從家中接到北京。

云南2015年的高考文理科狀元劉德斌和朱俊瑞，分數一公布被北大云南招生組“劫”到北京，不僅參觀了風景名勝和大學校園，還與教授面對面交流。

北大清華這一方法被形象地稱為“調虎離山”，一般來說，到了這個階段，“搶狀元”之戰就基本成功了。

2015年，兩校就因過火的行為被人們所詬病，但今年情況依然沒有好轉，搶狀元的戲碼仍在上演。

除了學校，狀元們也被社會關注，上世紀90年代開始至今，不少商家竭力挖掘“狀元”們的潛力，找“狀元”做廣告、代言產品。曾有媒體報道有“狀元”去店鋪買糖也被商家掛出“熱烈祝賀我市高考狀元在我店購買糖”的橫幅廣告來促銷。

對學校和部分商家而言，“高考狀元”是搖錢樹一般的存在，給學校、教師和相關商品貼金增值;同樣在部分媒體人看來，參與“狀元經濟”能制造新聞看點、拉動媒體廣告發行增收，宣傳或炒作狀元自然熱火朝天。每年各地高考狀元的新聞都容易被媒體當成“炒作點”，有的甚至被演繹得五花八門：平頂山高考狀元自責太貪玩，重慶高考文科狀元愛看韓劇喜賣萌，浙江狀元高考前一個月化學只考64分等。

為什么教育部嚴令不準炒作“高考狀元”卻屢禁不止呢?一方面是媒體為了迎合大眾的獵奇心理而極力拔高“狀元效應”，從而吸引眼球，拉高關注率，媒體要的是“利”;另一方面學校也配合關于狀元的宣傳而提高知名度，從而吸引更多的家長和優質生源，提高升學率，那么學校圖的是“名”。

在長達10余年的時間里，北大清華這兩所中國一流人才殿堂在狀元問題上年年針鋒相對。假如沒了狀元，怎么證實招生大豐收;假如沒了狀元，怎么證明他們厲害;假如沒了狀元，又如何再與港校一較高下，不被指稱二流高校?

高考狀元形成了一條利益鏈。有些高考狀元能收獲少則幾萬、多則數十萬元的現金獎勵和各種榮譽;教育輔導機構則聘請高考狀元做“形象代言人”賺錢；高考狀元所在學校則提高了社會知名度，為日后爭奪優質生源打下基礎。某縣就曾讓4名身穿校服的小伙子合力抬起一塊大幅“喜報”，讓胸戴大紅花的當地高考狀元穿過轎車天窗站立在車上，緊隨其后有數十人組成的腰鼓隊，穿街而過，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圍觀。對此，有人說，這是教育的悲哀、人性的悲哀、社會的悲哀。當然，炒作高考狀元也有一些媒體為了吸引“眼球”，增加可讀性或收視率，從中推波助瀾。

不必盲目追捧狀元

黑龍江省教育廳近日要求各地教育行政部門加強中、高考信息管理,禁止宣傳炒作中、高考“狀元”。除考生本人外,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及招生機構一律不準向其他任何單位和個人提供考生報名信息。為防止炒作狀元,廣東、江蘇、福建等地還對高分考生成績進行了屏蔽。

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夏學鑾認為,過分炒作高考狀元會加深民眾的分數崇拜,對素質教育來說是惡性循環。一些地方宣傳時把“經”念歪了,突出了“尖子”,忽視了“大多數”；突出了學校名氣,忽視了教育內涵；突出了考試成績,忽視了綜合素質。

西南政法大學全球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蔡斐認為,不能將“狀元熱”完全歸咎于媒體,“少部分媒體之所以熱衷炒作‘高考狀元’‘學霸宿舍’‘最牛班級’等新聞,在于很多社會民眾愿意追逐這些新聞以及背后的信息,如這些‘狀元’‘學霸’在哪個學校的哪個尖子班。換句話說,讀者對優質教育資源有迫切的需求,是媒體報道的原因和推動力。”

相比中國，在美國、英國、北歐等國家，從來沒有“高考狀元”的情結。為什么沒有？主要在于這些國家人才評價標準的多元化。僅僅“分數高”，并不能證明就是優秀學生，還應該在情感、態度、價值觀、意志力、公益情懷、創造能力、領導能力方面有積極的建樹。

正因為這樣，美國的高考錄取除了參照SAT考試成績，面試、自薦信也是非常重要的依據。面試官往往很“毒辣”，能將你潛意識中隱藏的人性化優劣等因素，統統都挖掘出來，看你到底是不是一個品格和意志力都很優秀的人才。如果他們認為你在某方面非常優秀，就是SAT考試成績不夠高，也會認定你是優秀人才。而自薦信，主要是展示你的“人無我有”的優點，當然，展示不是說謊、編造，而是實話實說。

比如，一個孩子說他非常堅強，在家庭遭受一系列變故、親人去世后，家庭收入降低了，他就挑起了生活重擔，打了幾份工，還堅持參加各種公益活動，沒有因為家庭原因而改變自己的生活和發展軌跡。這樣的“實話實說”就能獲得成功。而這種多元化、社會化的評價標準，完全是開放的、自由的，所以，美國學生很樂于參加慈善活動以及公益活動，打工賺錢是家常便飯。

國內的教育盡管也強調多元評價，但分數好才是真的好，仍是最高標準。如果成績不夠好，就算你的社會協調能力和規劃領導能力再強，也沒有人賞識你。偏才怪才屢屢受到排擠，甚至被淘汰出局。多元評價得不到落實，以分數為衡量標準的“高考狀元”自然就被推上了金字塔的塔尖。

此外，“職業無貴賤，行行出狀元”的社會氛圍，也使歐美國家不會像中國那樣對“高考狀元”情有獨鐘。只要有一技之長，就能得到足夠的社會尊重。當總統和當掏糞工，只是分工不同，都能獲得豐厚體面的收入以及社會勞動保障。比如芬蘭教育從來不將高分學生看成優秀學生，他們的看法是，只要能將個人特長發揮到極致，就是好學生。所以，芬蘭人認為，國會議員不會比廚娘更了不起。大家各司其職、各有所長。這樣，人們就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發展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比如技工、司機等行業，同樣有優秀人才加盟。

反觀我們，行業差別和歧視仍然很大，只有考高分才能進入名校，而只有進入名校才能獲得“高人一等”的發展機會。在這種氛圍下，要破除“高考狀元”的情結，顯然還只是一種奢望。

政府主管部門、學校、社會應攜手降溫“狀元經濟”。一方面,應完善學校辦學質量評價體系,遏制“唯分數論”的膚淺教育政績觀；另一方面,應加快教育資源尤其是優質教育資源的平衡布局,讓民眾無須再跟蹤“狀元”背后的教育信息,減少此類新聞的熱度和需求。此外,各地高考狀元在取得高分后,也應端正心態,加強自律,認識到高考只是人生的節點。

要給“狀元熱”降降溫，歸根結底要從唯分數論成敗的應試教育入手，以此來斬斷扭曲的利益鏈條。

在今年年初的兩會中提出的高考制度改革，就是政府應對應試教育所做的努力。這次改革提出要開展學生的綜合素質評價，作為學生升學的參考。考試成績主要反映學生的認知水平，但不能反映學生的行為表現，也不能完全反映學生的綜合素質以及今后的發展潛力。把考試成績和綜合素質評價的情況結合起來選拔人才，方式更加科學，有助于扭轉單純用考試分數評價學生的做法，促使人才選拔從只看冷冰冰的分，到關注活生生的人，實現知行統一。

除了政府所做出的努力，社會大眾也應當讓自己保持冷靜理智的頭腦，對高考狀元不要過度追捧。高考的成功只是在一次考試中的成功或是對中學階段學習成果的認可，卻并不能代表著未來的成功。高考狀元可以說有著相當較強的學習能力，我們可以從中借鑒；但分數并不是一切，盲目的追捧只能為商家提供盈利的手段，卻對學生本身和教育事業本身沒有益處。

要給“狀元熱”降溫，需要的是更多的“冷靜”。安徽省蕪湖市一名中學老師表示,高考狀元在學習方面自有獨特之處,適當地對他們的學習策略心得予以報道以激勵來者,有可取之處,“但過分地炒作高分學生,以功利的態度來看待成績,在利益驅動下過度關注‘學霸’,不僅是社會的悲哀,也是這些‘高考狀元’的不能承受之重。”

南京師范大學教科院副教授殷飛認為,每個高考狀元都有自身的特點和成長經歷,借鑒其好的學習方法和讀書態度,對廣大考生有積極意義。如果炒作什么狀元用品,則是異化和扭曲,不可取。

高考狀元作為全國各地區高考第一名，其社會影響力、關注度和號召力無與倫比。正因如此，在公眾眼里，這些高考狀元未來也將成為“職場狀元”、“行業狀元”、“人生狀元”……做學術的要舉世矚目，做生意的要腰纏萬貫，總之要走上人生巔峰。成就顯著的高考狀元如百度CEO李彥宏、巨人網絡董事長史玉柱等社會翹楚，其實，“狀元”們的未來示必一定很好。也有一些高考狀元在前進的途中自暴自棄，如2006年成為涼山某縣的理科狀元劉寧，因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便沉迷網絡，四處流浪；1996年湖北陽新縣的高考狀元王遠，進入中南工業大學，卻因不喜歡所學的自動化專業因此退學，在家閉門不出三年后撿破爛為生；曾為四川的高考狀元因被嫌棄相貌丑陋而持刀殺人。可見，曾經的高考狀元無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還是在社會底層都是少數，大多數高考狀元還是從實際出發，選擇一份屬于自己的工作，勤勤懇懇，踏踏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