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安放的晚年？

■丨曉 荷

何處安放的晚年？

■丨曉 荷

“老有所養”、“老有所樂”是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發生在各地養老院的一樁樁離奇事件，人們不難發現，現實生活中，老人的生存狀態堪憂！

疑遭工作人員毆打，濟寧任城區南張敬老院薛長英老人用自勒脖頸的方式結束了生命；廣東某民辦養老院“預售”24萬元一張床位；日本一殘疾人療養院發生男子持刀砍人事件，造成至少19人喪生，數十人受傷……近段時間以來，關于養老院的負面新聞不斷刺激著公眾的神經。

“老有所養”、“老有所樂”是大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發生在各地養老院的一樁樁離奇事件，人們不難發現，現實生活中，老人的生存狀態堪憂！

養老院之殤

幾年前，看劉德華、葉德嫻主演的電影《桃姐》，老人院的生活場景讓人印象深刻，房間擁擠，院友怪異，桃姐強裝鎮定……那一幕讓人難以忘懷。

大城市服務好、設施齊的養老院的“一床難求”的現象時有發生，乃至發生“炒床位”的咄咄怪事。如果說城市養老院因發展滯后造成供求矛盾緊張，那么農村養老院則存在缺乏規范管理、管護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缺乏統一的制度約束等諸多問題。

2013年7月，黑龍江海倫聯合敬老院的一場大火讓11位老人葬身火海；2014年7月，黑龍江省青岡縣禎祥鎮敬老院4名老人睪丸被切；2015年5月，河南省魯山縣康樂園老年公寓發生火災，造成38人死亡的重大事故……

海倫聯合敬老院大火，警方最后認定，因院民王貴懷疑200元錢被偷，憤而放火，最后連自己也葬身火海。青岡縣敬老院發生的切睪丸惡性傷害案件，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竟然是酒后尋求刺激和發泄不滿。魯山縣養老院的板房，鐵皮墻體中心夾著易燃的泡沫。根據規定，我國養老院建筑應符合《老年人建筑設計規范》：居室不應采用易燃、易碎、化纖及散發有害有毒氣味的裝修材料。

這一系列惡性案件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但如果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似乎也有其“必然性”。首先敬老院里老人多，特別是一些高齡以及完全失能、半失能的老人比較多，犯罪分子想要實施如此惡劣的傷害，也只能找這些沒有什么反抗能力的老人來作案；其次是鄉鎮一級的敬老院，因為缺錢，敬老院的護理工較少，而且還會經常不在崗，尤其是晚上，很多老人都需要學會自己生存，指望護工能及時發現問題，基本不可能。

在農村，送到敬老院的老人，基本上都是以貧困家庭以及單親或者失獨家庭等特殊情況的老人居多，所以即使出了事情，老人們在后期維權方面也沒有太多的優勢。這就讓犯罪嫌疑人在實施犯罪的時候往往沒有太多的“后顧之憂”。正因為這些原因，所以近幾年國內一些敬老院發生的一些案件都呈現這樣幾個特點：熟人作案，往往以日常生活矛盾以及錢財為作案緣由，而且一般都是長期虐待或者傷害，最終因為老人不堪忍受鬧出“動靜”，院方捂不住了才被媒體關注，繼而引起社會嘩然。

黑龍江青岡縣的這起老人在敬老院被傷害的案件雖然是極端的個案，但是由此案件再一次折射出基層敬老養老機構的管理之殤，而造成悲劇的原因表面上看是院方的管理之疏，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政府層面的投入不足所致。

這一方面和人們的思想觀念以及收入水平有關，另一個方面也是因為政府部門在公立養老院特別是大城市公立養老院的扶持方面力度比較大，公立養老機構獲得了政策以及各項補貼往往要比地方的一些鄉鎮級別的敬老院多很多，而地方敬老機構因為承擔的主要功能是接收一些失去勞動能力的五保戶以及一些沒有子女或者其他特別困難家庭的老人，是定位在民政救助的角度，所以鄉鎮一級的養老機構在獲得政府撥款以及政策優惠非常有限，再加上農村的很多老人對于進養老院養老的思想抵觸，養老機構始終處在“人丁不旺”的狀態，如此的經營狀況下，何談養老院的管理和效益，故而出現一些非常極端的案件也就在所難免。

在敬老院的高墻下，沒有親情、沒有收入，殘余的生命顯得孤獨而漫長，老人們獨自等待死亡的復雜心緒，卻讓這里時刻上演著另一場戰爭，吵架拌嘴，斗毆扒竊，比料想的要復雜得多。

不可否認，農村老年人家庭養老結構也正在被紛紛外出打工的趨勢給瓦解，未來不論是農村還是城市老人，都需要進入專業的養老機構養老，因為現代農村的家庭結構也出現了很多“421”式的形式。這樣的家庭結構，指望中間的小兩口養四個老人和一個孩子是非常不現實的，所以不論是城市還是農村，必須得有專業的養老為老服務機構來承擔此責任。但是目前農村養老機構的凋敝和管理混亂，又讓很多老人和子女心有余悸，不敢入住，這對于將來大力發展鄉村敬老院專業服務養老是一個非常不好的影響，因此有關部門必須下大力氣投入，包括加強護工的培訓，逐步讓老年人信任和接受進敬老院養老的觀念，這樣才能緩解農村日益增大的養老壓力。

坎坷改革路

數字顯示，目前我國60周歲以上老年人已經達到了1.43億，占總人口的11%，預計2020年將占17%，2050年達到31%。人口老齡化已成為一個突出的社會問題。

兩千多年前，孟子與梁惠王有過這樣一段對話：“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作為社會保障與福利重要組成部分而存在的養老院，就擔負著社會“以及人之老”的重任。

中國養老院制度經歷了改革與發展，至今已有60年歷史。從原先的“公辦獨大”到如今公辦、民辦共存，乃至“公辦民營”，這些反映出了我國養老院制度的歷史軌跡。

中國養老院先從公辦開始。這些公辦養老院主要由政府提供資金，面向孤寡老人，免費或只收取少量的費用。從1956年開始的“五保”，到1958年興建養老院，缺乏勞動能力、生活沒有依靠的鰥寡孤獨者，開始有了依靠。自1978年以來，養老院發展進入了新的階段，全國多數鄉鎮和城市街道普遍辦了養老院。

由于社會競爭和生活方式的轉變，老年空巢家庭或獨居家庭越來越多，其中城市老年人空巢或獨居比例接近一半。與此同時，由于我國特殊的生育政策，普通家庭越來越小型化、核心化，已無力承擔養老的重擔，在此背景下，傳統的家庭養老模式已經難以為繼，養老機構的發展也就志在必行。

由于公辦養老院具有靠近居住區，醫療、交通等配套設施齊全，收費很低等優勢，使得公辦養老院慢慢變質走樣，找關系、打招呼“插隊”入住，成為行業內部心照不宣的“潛規則”。現在，很多地方存在著公辦養老院“一床難求”和排隊等床的現象。公辦養老院改革勢在必行，一些地方也紛紛開始探索改革路徑。

作為全國首批公辦養老機構改革試點單位，杭州市第三福利院提出優先保障孤老優撫對象，以及經濟困難孤寡、失能、高齡等老年人的需求的同時，其余的床位面向市場，讓市場發揮調配作用。但由于提高了收費標準，雖然開放時有超過4000人沖著“公辦”的招牌，報名預約“搶”2000張床位，但最終卻只有14%的入住率。

面對日益嚴重的養老問題，促進養老機構投資主體的多元化，吸引社會資源，是促使養老院產業化的必然趨勢。較之于公辦養老院，龐大的民營養老機構卻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民政部公布的數據顯示，全國擁有床位493.8萬張，床位空置率近38.4%。一半以上的民辦養老機構收入只能持平，40.3%的民辦養老機構長年處于虧損狀態。

自2000年以來，國家便陸續出臺了《關于支持社會力量興辦社會福利機構的意見》《關于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的若干意見》等文件。非盈利性的民辦養老院不僅能拿到一次性的建設補貼，還有床位補貼、稅收減免、水電優惠等各項政策。

然而，由于老人往往身體虛弱、疾病纏身，養老行業也被冠以高風險行業。數據顯示，其中60%以上老年人患有心腦血管、代謝等慢性疾病，3700多萬老年人處在失能、半失能狀態。一些養老院基于風險和收益的考慮，往往不愿接收失能、不能自理的老人。而接收這類老人也往往意味著更高的價格。

更高收費的背后存在著更高的風險，一旦老人在養老院內出現什么問題，養老院不僅可能要面對家屬漫天要價賠償，還可能吃上官司。

對此，中國老齡產業研究院執行院長鄧春陽認為，民辦養老所面臨的困局主要來自于支持力度和政策的缺失。盡管目前民辦養老雖然國家有很多政策，但支持力度和系統性都有待完善。

新模式探索

2013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的若干意見》明確指出，積極推進醫療衛生與養老服務相結合，推動醫養融合發展，推進“醫養結合”。

這實際上是積極應對人口老齡戰略的重要舉措，也是發展養老服務業和健康服務業的重要任務。

面對人口老齡化速度加快，養老院如何才能滿足社會需求？在公辦與民辦之外，逐漸探索了一些新的養老模式。

“公辦民營”模式就是在國家養老壓力日益加大的背景下，將養老事業推向市場化和產業化的一種嘗試。

這一設想，試圖對現有養老模式整合，增加國家的養老專項投入，更多地讓利給私有資本成分，讓更多的社會私有資本進入社會養老保障體系，擴大社會養老容量，減輕國家的養老負擔，同時提高社會的養老質量。目前，國內已有山東、江西、云南、湖南、四川、江蘇、浙江溫州等省市在進行“公辦民營”模式試點。該模式已是解決國內養老供需缺失及地方財政支出不足的有效舉措之一。

2014年12月，安徽省安慶市。80歲的黃興德患有老年癡呆癥，他經常這樣坐在過道上，他右手扶著輪椅，左手緊緊地提著自己的棉褲，在他的身下放著一個特制的小馬桶。雖然他這樣出神地望著窗外，但是不知外面的世界是否還能引起他的遐想。

“公建民營”能否破解養老院難題？以湖北省為例，去年3月湖北在全省27家公辦養老機構，開展公建民營和創新服務供給方式等方面的改革探索試點。

改革試點采取“公辦民營、養醫結合、城鄉一體”的運營模式，也就是政府投資建設，企業負責管理，提供專業的養老服務。這一類養老院將醫療面向社會，利潤的一部分轉到養老中來，以實現“以醫養老”的目的。

根據當地試點的企業反饋，作為公建民營養老院的承接企業，在這一模式有了更大的獲利空間。對于他們來講，這一模式最大的利潤就是硬件設施的零投入。

與此同時，也出現了一些其他模式的探索。如甘肅省蘭州市城關區率先在全國建成首家由政府主導、市場運作、社會參與的新型養老服務機構。這種“虛擬養老院”，通過一部熱線電話、一個指揮平臺、一批加盟企業的有機結合，滿足了老年人足不出戶，便可在家享受專業化、標準化養老服務的愿望，可以為老年人提供就餐、生活照料、衛生醫療、保健康復、日常陪護、心理慰藉、臨終關懷十一大類230多項服務。

面對當前的養老局面，南京大學社會學院陳友華教授認為，盡管中國老年人口數量龐大，但由于老年社會保障覆蓋面小與保障水平低，多數老年人沒有養老金，而是靠家庭與子女或自己養老。因此，當前的養老形勢及潛力到底多大，仍有待觀察。

陳友華表示，中國社會保障制度建設中，存在政府、市場、社會、家庭與個人的責任邊界問題。他建議必須明確政府在保障民生方面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而避免政府責任的缺位，但同時要注意這種責任不是無限的，而是有限的，從而避免政府責任的錯位與越位。

2016年7月25日，攝影師為靜寧縣曹務鄉張珍灣村上灣組五保戶貧困老人周鳳杰（右）兄弟拍攝合影。

國外經驗啟示

國外養老資金來源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國家養老金、自身的積蓄和財產性收入、社會捐贈和救助。國家養老金制度是發達國家普通百姓的主要養老資金來源。目前，絕大多數國家的養老金制度實行的是待遇確定型和現收現付籌資模式，資金來源主要是國家的稅收收入，從雇主及雇員的工薪稅收中取得資金，再加上每年資金的市場運營收益納入養老金的賬戶支出。現收現付的籌資模式，是指正在工作的下一代人繳費，直接用于支付當前退休者的養老金。在支付規模小、人口負擔較輕的情況下，這一制度運行是有效的。但是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加快，這種模式會逐步面臨財務不平衡問題。為應對這一問題，西方國家紛紛建立了公共養老儲備基金。在現收現付的養老金制度難以為繼時，這些公共養老儲備基金進入給付期，從收益或本金中拿出一定金額用于彌補養老金的不足。

以房養老也是西方國家出現的一個養老資金的重要來源。是指通過一定的金融機制或非金融機制，將自己的產權房出售、抵押或者出租出去，以獲取一定數額養老金或養老服務的養老模式。美國很多老年人退休前購買一套面積較大的房產，將其中的部分房間出租給求學或就業的年輕人，即可按期獲得收入又可與年輕人住在一起排解老年人的孤獨感。

居家養老模式將居家和社會化服務有機結合起來，使老年人既能繼續留在熟悉的環境中，又能得到適當的生活和精神照顧，免除后顧之憂。該種模式在享受居家養老服務機構提供的專業服務的同時，不必使老年人脫離原有的居住環境和社會關系，也方便子女在閑暇時照顧老人，老人的情感需求能夠得到充分滿足，更容易被老年人接受。同時，居家養老能夠充分整合利用家庭、社區的資源，使養老成本大大降低。目前歐美等發達國家接受居家養老服務的老年人的比例在80%左右。

全托式機構養老雖然設施齊全便利，老人能得到專業化的照顧和醫療護理服務，但缺點在于容易造成老人與子女、親朋好友間情感的缺失，而且成本較高，所以老人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住進養老院，住在養老院的一般是基本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孤寡老人。

半托制機構養老就是老人白天在養老機構生活，晚上回到自己的家。美國“半托制”養老中心的經費由主辦者向美國聯邦政府提出申請，經審查合格后聯邦政府給予一定的資助，同時中心可接受社會捐贈，這種捐贈經聯邦稅務局核定后可以在稅前列支。芬蘭的老人服務可以為65歲以上的居家老人提供日托服務，周一到周五負責用殘疾人出租車接送這些日托老人，為他們提供早餐、午餐和日間咖啡。

老人公寓則是一種相對高端的機構養老服務，類似于專門針對生活能自理的老年人長期居住的星級賓館。美國的老人公寓似四星級賓館，一般由多個單元房，只租給55歲以上的老年人，除了租賃房屋外還提供就餐、清掃房間、健身設施、日常醫療、文化娛樂、洗衣、交通、社會活動等便利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