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和“遺憾”語法語用辨析

□鐘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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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和“遺憾”語法語用辨析

□鐘 梅

摘 要：“可惜”和“遺憾”都可表達“惋惜”之義，二者的用法卻存在差異。“可惜”和“遺憾”的詞性、詞義都有不同，都作形容詞時，均可充當謂語、定語和補語，且“可惜”的用法比“遺憾”的用法更加靈活和廣泛。二者的差別還體現在詞性和語用上：“可惜”和“遺憾”充當狀語時詞性不同，二者的否定形式也不同，并且“可惜”已經衍生出動詞的功能；語用上“可惜”更多用于非正式的口語之中表達惋惜、不滿、勸勉等消極或積極的情感；“遺憾”更多用于正式的書面語中表達沉重、無奈或勸勉等積極的情感。

關鍵詞：“可惜” “遺憾” 語法 語用 辨析

一、引言

近義詞辨析是現代漢語的重點和難點，以往的研究對“可惜”和“遺憾”這組近義詞辨析較少，筆者認為有必要就二者的異同作進一步研究。

《現代漢語八百詞》對“可惜”的解釋為“值得惋惜”，指出“可惜”可作形容詞和副詞。①《現代漢語詞典》對“可惜”的解釋是“令人惋惜”，對“遺憾”的解釋是：作名詞指“遺恨”；作形容詞指“不稱心，大可惋惜（在外交方面常用來表示不滿和抗議）”。

二、“可惜”和“遺憾”的語義、語法辨析

（一）“可惜”“遺憾”作形容詞的異同

呂叔湘（1980）指出，“可惜”作形容詞充當謂語時主語常是動詞語或小句，作為形容詞的“可惜”具備形容詞的一般功能，如能受“很”“非常”“太”“真”等副詞修飾，可作謂語，后面可以帶補語，但不能帶賓語。

“遺憾”作形容詞也能充當謂語，不能帶賓語，但“遺憾”作謂語時靈活性不如“可惜”。

1.充當謂語

（1）這塊碎布扔了可惜，留著還能用。（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

→*這塊碎布扔了遺憾，留著還能用。

（2）昨天沒看這個電影真可惜（遺憾）。②（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

（3）可惜（遺憾）得很，我的蛋糕都壓碎了。（郝雪飛《“可惜”的用法》）

例句（1）～例（3）都是說話者表達對一件事情的惋惜，是說話者的主觀感受。因此在“可惜”和“遺憾”前面可以加上表示心理活動的“覺得”“認為”“感到”等詞語，如果要增強說話者的感情，可在“可惜”和“遺憾”之前加上“很”“非常”“真”等副詞。

例（2）、例（3）中的“可惜”和“遺憾”能夠互換，例（1）的“可惜”不能換為“遺憾”。例（1）這樣的句子還有很多，有些句子只能用“可惜”，不能用“遺憾”。如：

（4）你這么好的天賦，不去學舞蹈太可惜/遺憾了。③（5）可惜，可惜了！

遺憾，遺憾了！（6）這座宮殿就這樣被毀了，可惜/遺憾啊！

形容詞單獨作謂語是有條件限制的，丁艷（2000）指出，如果形容詞具備動詞的表現力——在時間或是強度上都容許有變化的特征，意義上自足，可以表達完整的意義，即可單獨作謂語。彭小川、李守紀、王紅（2004）認為形容詞要單獨作謂語一般都含有“對照、比較”義，其實也是說形容詞表達事物特征時的容許度。可見，“遺憾”單獨作謂語的獨立性較差，是由其表達“惋惜”之義不如“可惜”表達“惋惜”之義的變化性強決定的。相對而言，“可惜”表達的語義更廣泛，“遺憾”表達的語義更狹窄。

例（4）中的“遺憾”前使用了副詞“太”之所以成立，丁艷（2000）認為是“太”和“真”等表示程度的副詞與“遺憾”連用使得整個句子具備完整的意義，這類副詞與形容詞之間有著較強的黏連性。這里的“副詞＋形容詞”共同充當謂語成分。

例（5）當中，“遺憾”與語氣詞“了”連用，形容詞的重復使用增強了句子的表達效果，使得句子的語義完整而獨立；例（6）中的“遺憾”與“啊、呀”等感嘆詞連用，因感嘆詞本身就可以獨立運用，獨立性較差的“遺憾”與嘆詞連用可以表達完整的語義。

2.充當定語

“可惜”和“遺憾”作形容詞修飾名詞的條件比較有限，郝雪飛（2002）指出“可惜”與所修飾的名詞之間必須帶助詞“的”，并且“可惜”后面的名詞中心語通常只能是“事”“事件”“事情”等。筆者認為“遺憾”作形容詞修飾名詞時，后面通常也應加上結構助詞“的”。

（7）他們就這樣把俘虜放走了，真是件（令人）可惜/遺憾的事情。

例（7）中的“可惜”和“遺憾”都作定語，從語言得體性的角度來講，前加“令人”可以緩和語氣，使整個句子的表達更加委婉。讓聽者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說話者表達的內容。

3.充當補語

（8）你這次考試是因為太粗心，這個分丟得可惜呀！

（9）李老師還沒有收到他兒子的來信就去世了，他走得遺憾啊！

例（8）和例（9）中的“可惜”和“遺憾”作補語常與補語標記“得”連用。為突出感情的強烈或緩和語氣，二者常與感嘆詞連用。

4.充當狀語

“可惜”和“遺憾”作形容詞充當狀語時，常與狀語標記“地”連用。

（10）他并不無可惜地說：“這棵樹一直長得枝繁葉茂……”（《1994年報刊精選》）

（11）主刀醫生遺憾地搖了搖頭……（《1994年報刊精選》）

（二）“可惜”“遺憾”詞性差導致二者的語法差異

1.二者在句子中的充當的成分不同

“可惜”有形容詞和副詞兩種詞性，“遺憾”有形容詞和名詞兩種詞性。因此二者必然存在語法方面的差異。郝雪飛（2002）指出，“可惜”作副詞時只能作狀語，且“可惜”作副詞的時候位置也不是單一的。

郝雪飛（2002）認為“可惜”可以在主語前后位移。

（12）可惜精裝本已經賣完了。（郝雪飛《“可惜”的用法》）

→精裝本可惜已經賣完了。

下面的句子就可以這樣變換：

（13）可惜當時中國窮文盲多。（《李敖對話錄》）

→當時中國可惜窮文盲多。

在（12）中，“可惜”是副詞作狀語，可以位于句首引導全句。但是筆者認為“可惜”的位置變換前后在語義表達上還是有差異的。“可惜”用在主語前，修飾的是整個主謂結構，語義指向更加完整，而當“可惜”位于主語后，修飾的是句子的謂語部分，所以“惋惜”的語義指向則是謂語部分發出的動作，語義指向相對狹窄。且位置變化前后的表達效果是不一樣的，指向整個事件的“可惜”比指向謂語部分的“可惜”表達效果更加強烈。“可惜”作副詞時位置不單一，位置變換后的表達效果也不同。

需要注意的是，“可惜”作形容詞和副詞時都可充當狀語，作副詞時，“可惜”能位于句首修飾全句，而“遺憾”只有作形容詞時充當狀語，因此“遺憾”充當狀語時，靈活性較“可惜”差，不能引導全句。所以例（12）和（13）中的“可惜”不能換作“遺憾”。“可惜”還有另外一種用法：

（14）可惜了我這一百塊錢！

（15）你說不去就不去，可惜了大家這么多年的心血！

例（14）和（15）中的“可惜”都能夠獨立引導整句，但句中的“可惜”明顯不是副詞，也不是形容詞，而是具備了動詞的功能。雖然《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和《現代漢語八百詞》中的“可惜”沒有動詞這一詞性，但是“可惜”在口語中使用的靈活性和廣泛性，使得其在句子當中的適應能力更強，因此“可惜”發展出除形容詞和副詞以外的功能。

“遺憾”作名詞時充當主語、賓語。

（16）每個人一生當中都難免留有遺憾。

（17）遺憾教人學會珍惜身邊的人和事。

例（16）、（17）中的“遺憾”為名詞，分別充當賓語和主語。

2.二者的否定形式的異同

“可惜”和“遺憾”作形容詞時，其否定形式都可以前加否定副詞“不”和“沒”。

（18）這所學校教學質量不高，去不成（一點也）不可惜/沒什么可惜的。（郝雪飛《“可惜”的用法》）

→這所學校教學質量不高，去不成（一點也）不遺憾/沒什么遺憾的。

（19）反正你也不喜歡這座城市，走了也沒什么可惜/遺憾的。

例（18）和例（19）中的“可惜”和“遺憾”都是形容詞，二者在形式上都可以使用“不”和“沒”進行否定。

如果詞性不同，“可惜”和“遺憾”的否定形式也就不同：

（20）這種糕點確實好吃，可惜沒有你的份。

（21）如果能在我畢業之前見上張老師一面，那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例（20）中的“可惜”是副詞，不能換作“遺憾”。而例（21）中的“遺憾”是名詞，不能換作“可惜”。

三、“可惜”和“遺憾”的語用差異

（一）“可惜”和“遺憾”的使用范圍

從“可惜”和“遺憾”的釋義來看，“可惜”多用于非正式的口語之中表達較強烈的情感，“遺憾”多用于較莊重的正式場合表達沉重強烈的情感。

（22）她說像我這樣甜美的歌喉，不去當歌星真是可惜了。（《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23）他以為我死了，可惜我還活著。（郝雪飛《“可惜”的用法》）

（24）歌手王杰淚灑節目現場，獨家細述身為人父的感動與遺憾。（電視訪談《魯豫有約》）

（25）但遺憾的是，中美建交不過三個月，美國國會竟通過了所謂《與臺灣關系法》。（《中國政府白皮書——臺灣問題與中國的統一》）

例（22）和（23）中的“可惜”用于口語表達中，例（23）中的“可惜”在句子中起承接的作用，郝雪飛（2002）指出，“可惜”可以表達一種諷刺，有轉折的意味。例（24）中的“遺憾”表達的感情則較為莊重和正式，例（25）中的“遺憾”用于官方的正式語境中，突出其“在外交方面常用來表示不滿和抗議”的語用功能。

筆者認為“可惜”和“遺憾”所表達的主觀情感也有差異，導致這種差異的原因應該是二者的使用范圍不同。由于“可惜”多用于口語之中，對說話場合的要求沒有“遺憾”那么嚴格，使得“可惜”更多地在非正式場合表達“惋惜”義，說話者可以不用太顧及聽話者的感受。“可惜”既可表達消極的失望、不滿和埋怨等情緒，也可表達積極的情感。“遺憾”常用于正式場合，為了使語言效果更加莊嚴有效，又不得不照顧聽話者的感受，所以更多是表達無奈、勸勉等積極的情感。

（26）反正這件事情你也已經盡力了，現在也沒什么可惜/遺憾的了。

（27）可惜，王采玉生未逢時，青年時期命運多蹇。（《當代史傳：蔣氏家族傳》）

（28）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非常大，為沒能見到外婆最后一面而倍感悲痛和遺憾。（王登峰、張伯源《大學生心理衛生與咨詢》）

四、結語

“可惜”和“遺憾”都作形容詞時，“可惜”的用法比“遺憾”的用法更加廣泛和靈活。二者詞性的不同在句子中的功能也不相同。在語用上，“可惜”的用法比“遺憾”的用法適應性強，“可惜”常用于非正式的口語當中，表達惋惜、諷刺、失望等消極或積極的感情；“遺憾”更多用于正式場合，委婉地表達無奈、不滿、勸勉等積極的感情。“可惜”已在原來詞性的基礎上衍生出新的詞性功能。本文將二者的異同做了大致的辨析，但“可惜”和“遺憾”語法語用異同的深層原因仍有待深入研究。

注釋：

①《現代漢語八百詞》沒有收錄“遺憾”一詞。

②例（2）和例（3）中的“可惜”句是呂叔湘和郝雪飛的原句，筆者為辨析“可惜”和“遺憾”這組詞，分別在例句后補充“（遺憾）”以證二者充當謂語的相同之處。

③本文的例句，未標明出處的是原創例句，標明出處和年份的屬直接引用的例句，其他的例句均引自北京大學CCL語料庫。

參考文獻：

[1]丁艷.漢語形容詞作謂語的特點及其條件[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1）.

[2]郝雪飛.“可惜”的用法[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1）.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4]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336-337.

[5]彭小川，李守紀，王紅.對外漢語教學語法釋疑201例[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76.

（鐘梅 四川成都 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 61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