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煜徐立剛徐興昶(1.揚州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江蘇揚州,5002;2.江蘇省檔案局,江蘇南京,210008;3.南京市棲霞區教育系統政治思想研究會,江蘇南京,21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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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教育家黃質夫
與南京“棲霞新村”建設
朱煜11徐立剛22徐興昶33
(1.揚州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江蘇揚州,225002;
2.江蘇省檔案局,江蘇南京,210008;
3.南京市棲霞區教育系統政治思想研究會,江蘇南京,210046)

棲霞中學新校區的黃質夫塑像
[摘要]民國鄉村教育家黃質夫在主持南京棲霞鄉村師范期間,為改變鄉村的落后面貌,改善村民的生活,曾以棲霞鄉師為中心,發起建設“棲霞新村”的鄉村改造運動。在掃盲、生計、健康、村政、家事、休閑等諸多方面,為附近村民提供各種切實服務,使棲霞地區的鄉村風氣為之一新,而成為遠近聞名的“模范村”。
[關鍵詞]黃質夫鄉村教育棲霞鄉村師范棲霞新村
黃質夫(1896—1963),名同義,字質夫,江蘇省儀征縣十二圩人。早年就讀于設在揚州的江蘇省立第五師范學校、國立南京高等師范學校農科(后改為國立東南大學農藝系)。1924年,從東大畢業后,他開始了前后累計近20年的鄉村教育事業生涯,先后主持設在高郵縣界首的江蘇省立第五師范學校分校(后改為江蘇省立界首鄉村師范學校)、設在江寧縣棲霞的第四中山大學區立南京中學鄉村師范科(后改為江蘇省立棲霞鄉村師范學校)、設在蕭山縣的浙江省立湘湖鄉村師范學校、設在貴陽的貴州省立貴陽鄉村師范學校(后改為設在榕江縣的國立貴州師范學校)。對于這位被塵封已久的鄉村教育家,教育部原副部長韋鈺指出:“黃質夫先生是近代最早提出鄉村教育救國的人之一,他也是以一個學貫中西的農學家、教育家的身份,系統論述并用鄉村師范教育切身經歷講話的第一人,不僅是一位鄉村教育的理論家,更重要的是一位實干家。……是樹鄉村文化新風的先驅之一。”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鄉村建設運動中,黃質夫曾以棲霞鄉村師范(今南京市棲霞中學老校區)為中心,倡導建設了一個“棲霞新村”,使南京郊縣江寧的棲霞地區鄉村開一代新風,初步成為他所期望的“野無曠土,村無游民,人無不學,事無不舉”[1]之理想鄉村。“棲霞新村”建設因抗戰全面爆發而中斷,但這一段歷史對于如今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新型城鎮化建設,不無參考價值、裨補意義。
棲霞山,古稱攝山,位于南京市的東北遠郊。這里重巒疊嶂,金秋紅葉,極盡自然之美;千佛古剎,六朝遺跡,為江南名勝之地。1923年,江蘇省立第四師范學校分校在此建立,為鄉村師范學校性質。“校址在棲霞山麓之棲霞鎮,有村戶六七十,多業石器,土著稀少,客民較多,在昔頗稱繁盛,太平軍興以后,夷為灰燼。自民十二設校以還,始稍見繁榮。”“北伐軍興,首都近郊,多作戰場,該校于焉停頓。”[2]1927年,國民革命軍在長江下游區域與軍閥孫傳芳的軍隊展開激烈戰斗,棲霞歷經戰火,殘破凋敝,荒草塞途。
1927年8月,黃質夫應第四中山大學區立南京中學之聘,到江寧縣棲霞鎮接收江蘇省立第四師范學校分校,并將之改為南京中學鄉村師范科,黃質夫出任科主任(類似于南京中學鄉村師范分校校長)。當他接手校政時,其時校中已駐兵日久,屋漏墻圮,塵封穢積,類似一所破廟;駐校兵士,對于校具任意棄擲,稍加勸阻,則怒目相視,甚至欲以拳回敬,校務無法進行。由于戰亂,學校設施已經損壞嚴重,破敗不堪。不久,孫傳芳軍隊南犯,棲霞亦淪為戰區。黃質夫不顧危險,堅持在學校守護校產,有一次幾乎被流彈擊中以身殉職。
戰事結束后,9月初軍隊撤走,黃質夫便立即著手于學校的恢復、建設工作,聘師招生并籌措維修,于10月開學。經過幾年的慘淡經營,棲霞鄉村師范出現了嶄新面貌。攝山腳下,一座座寬敞明亮的校舍包括教室、禮堂、自然科學館、農業研究室、理化器械室、圖書館、宿舍等初具規模。在改善物質條件的同時,黃質夫更重視師資的選聘和課程建設。他聘請了許多蜚聲于杏壇的名師,有國文導師任中敏(著名詞曲學家)、何棣先(后為貴州大學教授)、鮑勤士(著名學者)、汪靜之(著名作家),數理化導師高直侯,音樂導師敖克成,教育導師胡宏模、姚虛谷等。針對棲霞鄉村師范學生的培養方向,學校開設的課程多達30門,除了文史地、數理化、美音體外,教育方面有教育概論、心理學、教學法,另外還有生物、生理、醫藥,農業知識包括土壤、肥料、園林、森林、養蜂等等。畢業前還要考音樂,每個學生必須會彈風琴或者會拉二胡,不及格者不得畢業。因為黃質夫主持的棲霞鄉村師范辦學很出色,全國各地的教育界人士和社會名流、參觀者、取經者絡繹不絕。梁漱溟、馬寅初、黃炎培、陶行知、郭秉文、陳立夫、張治中、竺可楨、徐悲鴻等人都曾到棲霞鄉村師范參觀演講。
棲霞鄉村師范“該校位置在江寧縣屬之棲霞山,地當京省要沖,水陸交通均極便利。京滬鐵路橫亙其北,京杭公路在其南,有汽車道可達首都、湯山、句容等地。北濱長江,有小汽船可通浦、六、揚、鎮。以之設立師范,在舊金陵道屬各縣學子就學上觀之,固極適中,即遠省外籍負笈而來者亦復便利。”[3]這里“既能較為方便地接受大城市新潮流、新思維的輻射,又有一方供賢哲大展身手的相對獨立的空間。”[4]
黃質夫的教育思想與實踐深深地打著時代的烙印。民國時期的二三十年代,中國正在向近代化國家轉型,政局動蕩,軍閥混戰,經濟社會在亂局中頑強發展,一些愛國之士紛紛探求國家強盛之路。有的主張實業救國,有的主張科學救國,有的主張教育救國。當時,原來比較落后的西方國家如丹麥等,通過教育家深入農村教授知識,傳授農業生產技能,推廣農村社會的改進和合作事業的發展,促進了農村以至整個社會的進步。美國的鄉村教育也創造了成功的經驗。這就給中國的知識分子以啟發,興起了鄉村教育熱潮。1926年,黃炎培領導的中華職業教育社在江蘇昆山縣徐公橋設立鄉村改革實驗區。1927年,陶行知在南京曉莊創辦試驗鄉村師范學校,晏陽初在河北定縣設立鄉村平民教育實驗區。1931年,梁漱溟在山東鄒平縣設立鄉村建設實驗區。正是在這個鄉村教育與實驗的熱潮中,黃質夫走上了鄉村教育之路,并于1928年開始建設“棲霞新村”。
考察黃質夫的教育思想和實踐,我們不難發現,他受到過孔子、武訓、杜威、夸美紐斯,尤其是陶行知“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思想的影響。他與陶行知一樣,都堅持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觀點,主張徹底改變舊式的教育,培養一代新人,而且都十分強調鄉村教師在改造鄉村社會中應擔負的責任。黃質夫也主張鄉村學校“為鄉村文化之中心”,不僅以學校學生為教育對象,凡鄉村一切民眾,均為教育之對象,以期達到改良鄉村社會之目的。鄉村學校應當努力增進民眾幸福,灌輸知識,增加生產,努力溝通學校鄉村。鄉村師范生畢業后,不僅希望他們做一個良好的鄉村教師,還希望他們去做灌輸農民知識,改進農民生活的導師,發展鄉村社會事業的領袖。由此可見,黃質夫與陶行知對鄉村教育功能、作用的認識,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1928年,廣東省立女子師范學校教務主任陳良烈考察江浙鄉村師范教育之后,將陶行知與黃質夫的鄉村師范教育實踐進行了比較:“民國十六年春,中華教育改進社創設試驗鄉村師范于南京和平門外之曉莊;同年秋,中央大學區立南京中學,接收江蘇四師,籌設鄉村師范科于南京堯化門以東之棲霞山。此兩校之設,同以改造鄉村教育為目的,同以教學做合一為方法,然其實施則大有不同。蓋曉莊不分班次,無有教室,不見上課,破除生活與課程之界限,消滅教師與學生之隔閡,鏟除學校與社會之圍墻,此其方式為革命的。至于棲霞則仍保有班級教學之制度,按照大學行政院所規定頒布之學校課程大綱,對于各種基本知識充分修養,以為將來服務社會之相當準備,此其方式為改良的。故就事實上考察,曉莊以生活為中心,棲霞以教育為中心;曉莊以社會為立場,而竭力使社會學校化,棲霞以學校為立場,而竭力使學校社會化,是其大校也。此外法曉莊而繼起者,有昆青嘉三縣縣立(藍塘)鄉村師范,及浙江蕭山縣之湘湖鄉村師范等。其與棲霞大同而小異者,有中央大學區立上海中學(黃渡)鄉村師范科,無錫中學(洛社)鄉村師范科等。至于其課程依照大學院所頒行,其活動又模擬曉莊者,又有上海縣(閔行)鄉村師范學校等。”[5]
陳良烈探究了“棲霞鄉師之教育方法,與曉莊之所以不同者”:“其一,經濟困難,不得不到教室里作口頭上之解決(曉莊因有政府資助,團體捐款,個人捐款等,其經費較棲霞為充裕)。其二,學生程度俱小學畢業,自動去做之能力尚極幼稚,基本知識有補充之必要,故班級制度,未能一旦廢除(曉莊多大學生或高中畢業,基本知識已有相當程度)。此蓋按棲霞鄉師實際情形而定教學方法,故行之兩年,自有其相當成熟,與徒唱高調,或人云亦云者,不可同日而語也。”[6]
黃質夫認為鄉村學校特別是鄉村師范應該發揮改良鄉村社會的工具和中心的作用。他的教育思想的核心,是建立綜合的、開放的、現代化的“鄉師新村”——大鄉村教育結構模式。而建立“新村”的構想及實踐活動,則成為黃質夫最有價值的貢獻。南京“棲霞新村”就是黃質夫“新村”理論的最好實踐,這在當時的中國教育界可謂獨樹一幟。
20世紀20年代后期的棲霞,雖是一個山明水秀、風景宜人的地方,但是附近地瘠民貧,窮鄉僻壤,文化未開,人民生活異常困苦。具體而言,其一,棲霞居民文化程度低,平日除務農外,多以鑿石為業,識字者極少,知識淺薄,迷信極深。其二,居民衛生習慣差,且缺醫少藥。由于缺乏衛生常識,致使身體常罹疾病,損害健康。其三,居民缺少豐富而健康的娛樂消閑場所,諸如圖書館、游藝室、公園等正當的消遣設施均付諸闕如。其四,當地居民因耕地狹小、人口眾多之故,生計極其困苦,平時又與外界比較隔絕,以致謀生無術。
鑒于此,黃質夫秉持“鄉村師范是鄉村文化的中心”的信條,抱著改造鄉村社會、造福民眾的目的,開始籌劃、組織“棲霞新村”。1928年,他在籌劃后寫道:“我們鄉村教育界的同志,既然負有指導鄉民的責任,那么,對于改良鄉村組織,改善農民生活,增進農民知識等問題,都應該仔細去研究,切實去努力,毋侈談學理,毋徒托空言,實事求是,實現我們到民間去的抱負,實現我們以學校做改革社會的中心的理想。可是這樣任重道遠的事業,不是一蹴即成,也不是少數人定了一個計劃,做了兩篇文章,就可以成功的。行遠自邇,登高自卑,欲達到我們改造鄉村社會的目的,不得不有賴于一種相當的組織,本著我們嘗試的精神,鼓舞著我們的勇氣,籌劃了幾個月,組織了一個‘棲霞新村’,目的在造成正當生活的環境,使村民的生活更形美滿。”[7]
1928年,當棲霞鄉村師范的校舍恢復、師資延聘等內部整理相對就緒,黃質夫隨即提出:要“努力盡鄉師的責任”,“增進民眾幸福,灌輸知識,增加生產”,這對于鄉師來說是義不容辭、責無旁貸的事情。黃質夫說:“從各方面去觀察鄉村社會的狀況,實在難使人樂觀。今后怎樣去改造他,我們鄉村師范生應得十二分的注意。改造鄉村的步驟:第一步須使鄉村人民,家給人足,富而后教,那就容易了。第二步是養成鄉民具有適當的組織能力。其要點在使鄉民的知識增進,道德高尚,然后聚集此等民眾組織新村,興辦一切事業。第三步是指導鄉民組織與建設,使鄉村社會事業,日有進展,實現理想的新中國鄉村。上述的三層辦法,除了第一層,似乎在短期間內,非我們能力所能辦到外,其余都是我們分內應做的事,我們改造鄉村惟一的工具,就是教育。”[8]

記者采訪黃質夫三子黃飛
他在一份“擴充教育事業計劃”里指出,從鄉村學校來說,溝通學校與鄉村,可以造就“具有科學的頭腦,農夫的身手,和創造的精神”的新型實用人才,達到“教育鄉村化”;從鄉村社會而言,溝通學校與鄉村,把學校辦成改造鄉村的中心,是實驗鄉村教育的策略,改善民眾生活質量的途徑,最終實現“鄉村教育化”的目標。基于這樣的考量,黃質夫提出建設“棲霞新村”的口號,創辦了《棲霞新村》半月刊,希望通過“新村”的建設,創造一個“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憂樂與共”的“新中國的鄉村”。
黃質夫領導下的棲霞鄉師,除了設立教務部、生活指導部外,還專門設立了民眾教育推廣部,設主任1人,推廣委員7人,主任是李西濤。該部承擔建設“棲霞新村”的指導工作。1930年,在推廣部之外,棲霞鄉師又成立“友農社”,擔負起“新村”的具體實施任務。實施的方法,綜合起來看,是將各項事業分配于學生,讓他們先設法接近鄉民,使兩方面有一個共同的了解,不致發生誤會,然后繼之以調查、研究、輔導。另一方面,也使學生了解鄉村社會情形,培養其改造鄉村的能力。
棲霞鄉師舉辦的服務鄉民的事業,涵蓋文化教育、村政建設、農業指導三個方面。主要內容有:設立村民圖書館,提供平民讀物供鄉民閱覽,以傳播現代文化知識;設置多處“新知識張貼牌”,舉行通俗演講會,宣傳時事新聞,講解各項常識;舉辦民眾學校、民眾讀書處、民眾科學館等民眾教育機構;設立棲霞醫院,免費為鄉民治病施藥,指導鄉民的清潔衛生;開設游藝室,備置各種樂器及彈棋圍棋等,供鄉民閑暇時娛樂之用;建棲霞公園一所,種植各種花草,供棲霞居民之娛樂玩賞;組設“棲霞商店”,貨物齊全,且價廉物美,方便鄉民購物;設立農事訊問處、種苗交換處、農業宣講團,指導鄉民改進農事;組織了消防隊;發行《棲霞新村》半月刊及其他刊物多種,廣為分送;指導鄉民破除迷信,勸誡賭博,調解糾紛,等等。
1929年,為了改進鄉村風俗,使鄉民享受健康的休閑娛樂生活,黃質夫在棲霞鄉師大門的對面建立起一處民眾茶園,內設桌凳、茶壺、書報、絲竹、管弦、棋類等物件,任憑農民前來休息。茶資低廉,而且提供時事報告、故事講述、常識講演、說書、看書報、為村民代筆、農事指導、代辦物品等服務,引導鄉民戒除不良嗜好,不去那些變相賭博場所或者演唱淫詞艷曲的鄉村茶館。
為了幫助農民識字,“新村”設立了民眾學校,開展普及教育。民眾學校分日間的、夜間的兩組,附近民眾由此受益不少。后鑒于一些鄉民因忙于生計而無暇前來學習的實情,棲霞鄉師調整了培訓方式,施行個別教學,教學地點或在本校,或在農友家中,或在農友工作場所,且免費贈送《農民千字課》作為教材。
在村政建設方面,鑒于棲霞地區市面日漸繁榮,為防“宵小混跡,危害治安”,黃質夫請江寧縣政府在此地設立了警所,以資保衛;又聯合附近村落組織“棲霞保衛團”,以維持地方的治安。鄉師還協助地方修建棲霞新路;棲霞鎮內敷設街道電燈,更新路名,豎以標牌,氣象為之一新。為解除農忙期間農村家庭的困難,棲霞鄉師于每年割麥種稻期間,舉辦農忙托兒所,代為教養。“新村”還廣植松、柏、桑、榆等樹木,1928—1930年的三年中,累計種樹80余萬株,既凈化空氣,又點綴風景,農民在觀賞之余,亦頗受感化。
“棲霞新村”是新型的農村,關注農業生產和農村副業,自然就成為“新村”建設的重中之重。棲霞鄉師在這方面的服務,包括舉辦農事展覽會、推廣改良品種、舉辦藝徒班、組織合作社等等。每年,鄉師都要舉行幾次農事展覽會,如春季品種展覽會、夏季蠶繭展覽會、秋季稻作展覽會、冬季農家副業展覽會等。展品由農民家庭選送,學校聘請評判員評定成績,優良者由學校頒發獎品。舉辦農事展覽會可以使鄉師明了農業生產的狀況,也能夠鼓勵農民“見賢思齊”,提高改良農業生產的興趣。棲霞鄉師的校內有小型實驗農場、林場,除供學生實習外,允許附近農民參觀,向農民提供優質的苗木和蔬菜種子,所有樹苗均無償地贈送給農民,種子則讓農民以同樣物品調換或購買。鄉師還與中央大學、金陵大學合作,代銷優良麥種、棉種、蠶種等。學校農場有一頭英產白克夏改良雄豬,農民只要愿意改良豬種,均可以攜母豬前來交配,免收費用。棲霞鄉師的校辦工場,面向附近鄉民招收竹工、藤工藝徒各10名,除了教授相關技能外,還教其識字。學校的女生還舉辦了婦女縫紉班,召集附近婦女,授以縫紉技能,以期農村副業的改進。其他如生計調查、改良水利、介紹農具、驅除害蟲等事,鄉師亦曾舉行過多次。
黃質夫認識到,要解決農民的資金困難,使之免受高利貸的盤剝,需要組織農民信用合作社。建立農村合作社是黃質夫的一貫主張,也是與他同時期鄉村教育家們的共識。黃質夫在“棲霞新村”建設過程中將“合作運動”開展得很出色。1928年,他在規劃鄉師的推廣事業時,就提出要“合作灌溉”“合作售賣”;隨后開始籌設農民信用合作社來解決鄉村“借貸無門,周轉乏術”的窘迫之狀。到了1933年,鄉師除自行組織了合作社外,還在附近的石乘鄉、棲霞鎮、趙家大圩、實貞庵、姚灣村、梅墓村等6鄉鎮組建了合作社。遇有村民急需用款,鄉師亦“常予以相當之贊助”,接受援助的村民無不感激,而“事后均能按期歸還。”1932年,鄉師曾舉行了兩次抵押貸款;次年,由于谷賤傷農,鄉民生活困難,黃質夫親自到鄉村調查以后,向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南京分行接洽抵押貸款1萬余元,救濟棲霞附近20余鄉村。棲霞鄉師關注農村合作及農民生計,服務鄉村社會的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經過努力,棲霞鄉村師范不僅成為當地的教育中心,而且成為鄉民的文化中心、娛樂中心,承擔著灌輸文化、傳播新聞、勸誡賭博、疾病醫療、提倡清潔、公共娛樂、家庭教學、開放庭園、破除迷信、調解爭訟、指導村政、改進農事、印送書籍、救災恤鄰、職業介紹等20多項社會服務。學校不設傳達室,鄉民可以自由出入,學校與社會打成一片,黃質夫的教育理想在“新村”中有了一次獨特的實踐。
1934年,南京記者陳劍云專程赴棲霞鄉村師范學校采訪。他記述道:“棲霞鄉師校址,正在棲霞山麓的棲霞鎮,地面遼闊。學校設備,如農場、工廠、各種實驗室、運動場、禮堂等,均足敷用。校內并有電燈廠,和棲霞公園,公園面積頗大,布置亦極整潔。至于校外環境,棲霞山即在學校的后面,山中名勝,如舍利塔,千佛巖等古跡,非常名貴。而且山中,森林茂盛,景物清幽,生徒于課余之暇,在那里游息賞玩,真可養心怡性了。每值春秋佳日,以其地近首都,交通便利,故游人如織,大有山陰道上之慨。”“據記者所見,推廣部工作,可以敘述的,約有兩點:(1)信用合作社的設立。一主持合作社李先生告訴我說:‘我們今年上季放出借款,差不多有上萬塊錢,現在都收回來了’……(2)每人教一文盲制。他們全體學生,每人于每學期中必教一個文盲,使之識字。這種活動,大半是在夜間七時至九時舉行的。……其它如村政研究會,也是在推廣部指導下所組織的。關于政治、教育、實業、衛生等活動,亦有若干成績。例如棲霞醫院、平民產院、公安分局、植樹造林以及推廣品種等,均有相當成績。最近所辦的江寧縣義務教育實驗區,拿統計數字說,計現有學校二十余所,學生達六七百人,每校開辦費僅二元,所有教師均由第四年級學生擔任,成績尚好。這亦為推廣部最大工作的表現。”[9]
黃質夫認為,要實現改造鄉村社會的理想,必須有賴于一種組織,于是抱著探索的精神,帶領棲霞鄉師的師生及附近民眾,組織了“棲霞新村”。“新村”的社會形式,是以鄉師為龍頭,向四面八方輻射,帶動、影響、指導周圍的村鎮,對其加以改良,使之成為新農村。生氣勃勃的“棲霞新村”得到當地民眾乃至教育界、知識界的好評。有人稱贊這里是“模范鄉村”“鄉村樂境”“藝術化的鄉村”,就如同當年曉莊村成為聞名遐邇的“模范村”一樣。棲霞鄉師在鄉村改造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核心作用。正由于棲霞鄉師辦學出色以及在“棲霞新村”建設中的創造性業績,使之成為當時江蘇省立鄉村師范學校中的佼佼者,被譽為曉莊師范的姊妹學校,曉莊師范的師生也常去參觀學習。因為卓有成績,中山陵園在籌備建設陵園新村時,特地請黃質夫代為計劃,并擬聘黃為指導員,而黃則以棲霞鄉師辦學責任未了,敬謝不就。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當時社會上對棲霞鄉師及“棲霞新村”的肯定;同時也折射了鄉村教育家黃質夫堅持扎根貧窮鄉村、不圖名利的高貴品質。
“據當時參觀者比較幾處鄉村教育試驗區之后發現,一般推廣實驗區的教育家,大多有一個學術團體的財力支持,而黃質夫卻沒有。至1932年,江蘇省興辦的鄉村師范學校已有8所,但建設新村的惟有棲霞一處。可以說,黃質夫是站在這個時代潮流前沿的勇敢的弄潮兒。”[10]
應該說,“新村”的建設,也并非一帆風順。黃質夫曾感嘆地說道:他在棲霞鄉師及“新村”建設中所取得的成績,一方面受到社會有識之士的贊賞,另一方面也招致一些小人的嫉妒。1930年,借口棲霞鄉師有“反動”學生,黃質夫被迫離開棲霞鄉師。1932年初,棲霞鄉師獲準從南京中學獨立出來,成為省立鄉村師范學校后,黃回任校長,直至抗戰全面爆發。“棲霞新村”的建設也就延續到1937年。
毫無疑問,“棲霞新村”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鄉村建設運動中一顆璀璨的明珠。某種程度上說,它與當時國內知名的一些“模范村”“試驗區”相比,并不遜色。當然,對于鄉村教育及“新村”的成效也不宜估計過高。黃質夫自己對此也有比較客觀的認識。事實上,要改變中國鄉村的貧窮落后面貌,非短時期所能奏效,而且還要受到各種外在社會條件的限制,單靠鄉村師范的力量是不現實的。不過,黃質夫及其“棲霞新村”的實踐留給后人的歷史記憶,很值得我們今天認真地回味與思考。
2012年7月,由南京市棲霞區地方志辦公室、區檔案局(館)編纂,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一書面世,“……讓一個真實的黃質夫得到應有的歷史定位。這件事雖然來得晚了些,但是,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使我們得以對黃質夫的認識更加全面,理解更加深刻”。
參考文獻
[1][9]陳劍云:《棲霞鄉師印象記》,南京市棲霞區地方志辦公室、南京市棲霞區檔案局(館)編:《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2年,第132、132—134頁。
[2][3]江蘇省教育廳:《江蘇省立棲霞鄉村師范學校概況》,《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126—127、126頁。
[4][10]徐興昶:《回望黃質夫》,《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25頁。
[5][6]陳烈良:《考察江浙鄉村師范教育報告書》,《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114、116—117頁。
[7]黃質夫:《〈棲霞新村〉半月刊發刊詞》,《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148頁。
[8]黃質夫:《中國鄉村的現狀和鄉村師范生的責任》,《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150頁。
[11]編者:《后記》,《師之范——黃質夫在南京棲霞》,第2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