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齊鞄氏鐘銘中的“攸”

摘 要：齊鮑氏鐘為傳世銅器，銘中“好”的上字一直被釋讀為“攴”。從字形分析它當是“攸”的省寫，從辭例看，表示鐘聲攸長美好。

關鍵詞：齊鮑氏鐘 攴 攸

鮑氏鐘又名氏鐘、齊鞄氏鐘，最早著錄于《貞松堂集古遺文》[1]（卷一·十五～十六）。《三代吉金文存》（卷一·四十三）著錄其拓片，作下揭形：

關于此器的時代，郭沫若認為：“氏即镈叔之后也。”（“镈”為春秋中晚期器）馬承源斷在春秋齊昭公或懿公之時。故它當為春秋晚期鑄的器。此銘五十二字，重文兩個，先后有羅振玉、郭沫若、馬承源做過釋讀。除三字因殘泐未能釋讀、一字為未能定釋外，其他皆可識，為“隹（唯）正月初吉丁亥。（齊）（鮑）氏孫□（擇）其吉金。自乍（作）龢鐘。卑（俾）鳴攴好。用亯（享）（以）孝于（予）皇且（祖）文考。用匽（宴）用喜。用樂嘉賓。及我□□。子子孫孫永保鼓之。”

銘中第二十三字，即“好”的上字，作下揭形：

羅振玉在《貞松堂集古遺文》中釋為“及”；郭沫若在《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中云：“攴字舊釋為及，案此字作，分明攴字，與下文及之作者亦迥然不同。攴讀普木切，段玉裁以為即撲字，此處當讀為頗或溥，言甚好也”。[2]

馬承源采納郭沫若的意見也釋讀為“攴”[3]。我們認為羅振玉釋“及”是不對的，郭沫若已在本銘中找到依據，云：“與下文及之作者亦迥然不同”。

郭沫若釋為“攴”在學界似成共識，如《古文字譜系疏證》[4]《齊文字編》[5]《山東金文集成》[6]等均承襲郭說。但我們認為釋“攴”，仍有未當。

《說文》：“攴，小擊也。從又卜聲”。甲骨文所見作（英國所藏甲骨1330），象手舉棍棒之形。金文所見作下揭形：

（商或西周早，牧正尊“牧”所從）

（西周早，攸簋“啟”所從）

（西周中，史墻盤“政”所從）

（西周晚，逆鐘“政”所從）

（春秋早，鄧公牧簋“牧”所從）

（春秋中期或晚期，鎛“政”所從）

（春秋晚，孫鐘“攻”所從）

（春秋，洹子孟姜壺“鼓”所從）

（戰國晚，中山王鼎“斆”所從）

（戰國，陳純釜“敦”所從）

（戰國，宜安戈“教”所從）

所舉棍棒之形訛似“卜”形，季旭昇云：

“從又卜聲（金文攴字大都如此作，卜亦杖之象形而訛）作“攴”者，兼有聲化作用，卜、攴皆在屋部合口一等，唯聲母有送氣不送氣之別而已。”[7]

這是變形音化[8]，這種現象的例子有很多。如：甲骨文“?”字作：“”（甲骨文合集10137正），本為會意字，金文作：“”（西周晚 善夫山鼎），就是把原來形體中表示倒口的部分改造成“今”以表音。又：甲骨文“敝”字作“”（合集28869），西周金文作“”（西周晚 散氏盤），就是將本來屬于“?”的四點從“巾”形中脫離，再加一橫筆改造成“釆”。“釆”在字中用作聲符。

查閱目前所見金文材料，我們發現“攴”這個形體，獨立使用的辭例僅一例，如下揭形：

[9]（春秋 吳王壽夢之子劍，《文物》2005年第2期第68頁圖一）

一般來說，它只作偏旁，如上揭“攴”。

我們把討論的形體拿來與上揭春秋晚孫鐘“攻”所從“攴”作比較：

二者差異明顯，前者可分析成和兩部分，后者僅一部分。所以把它釋為“攴”是有問題的。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字？我們看它左從，當為“水”旁。與下列的金文“水”旁寫法相同：

（“衍”所從 大保簋 西周早期 集成4140）

（“汾”所從 廿二年臨汾守戈 戰國晚期 集成11331）

它右從，與上揭“攴”形體同。故此形體構形可分析為：從水從攴。《說文》：“攸，行水也。從攴從人，水省。”秦刻石嶧山文攸字作。我們發現此形體恰與之同。

甲骨文“攸”不從水，作：（合集36826）。金文“攸”一般從人從水從攴，作下揭形：

西周早：（攸簋）（攸作旅鼎）

西周中：（師鼎）（方彝）

西周晚：（毛公鼎）（伊簋）（弭伯簋）

戰國晚：（中山王鼎）

當然，金文“攸”也有從水從攴的寫法，如西周晚期宰獸簋“攸”字，作下揭形：

其所從水旁作。西周早期有衍耳父乙尊上有銘文“衍”寫作：

與上揭“攸”所從水旁寫法相同。可證它是“攸”字無疑。因此，從字形上看，它和宰獸簋“攸”字寫法一致，當是“攸”的異體。或說它是常體“攸”字省略人旁的寫法，它左側“人”旁或許已殘泐。吳鎮烽釋為“”（赴）[10]，蓋把左邊殘泐部分看作“彳”。

從辭例上看，它也當讀為“攸”。“攸”有“修長”“久遠”義，如戰國晚期的陵君鑒“攸無（疆）。”如秦始皇《嶧山刻石文》：“登于嶧山，群臣從者，咸思攸長。”本銘中“卑鳴攸好”意思是：使鐘聲綿長美好。這樣比讀為“攴”更有意境和韻味。

我們發現與齊鮑氏鐘同期的春秋晚期徐王子鐘銘文中，有這樣的描述“中（終）（翰）（且） （揚），元鳴孔皇，其音，（聞）于四方”，其大意是：鐘聲飛揚，有如鳥兒鳴叫，它的聲音綿綿修長，傳向四方。這里用“”表聲音綿長義，即“攸”下部加表意偏旁“音”以彰顯其意。亦可為它釋為“攸”的又一例證。

以下是文中所用的簡稱：

合集：甲骨文合集

集成：殷周金文集成

（本文為2015年江蘇省哲社基金項目“商、西周金文偏旁全譜”[項目編號：2015SJB482]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羅振玉.貞松堂集古遺文[M].金文文獻集成[Z].北京：線裝書局.

[2]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M].日本：日本求文堂印行，1935：211.

[3]馬承源.商周青銅器銘文選（四）[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53-536.

[4]黃德寬.古文字譜系疏證[M].上海：商務印書館，2007：1079.

[5]孫剛.齊文字編[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73.

[6]山東省博物館.山東金文集成[Z].濟南：齊魯書社，2007，73.

[7]季旭昇.說文新證[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240.

[8]劉釗.古文字構形學[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88-89，109-117.

[9]曹錦炎.吳王壽夢之子劍銘文考釋[J].文物，2005，（2）.

[10]吳鎮烽.商周金文資料通鑒[Z].西安：陜西省考古研究所，2010.

（蘇影 江蘇常州 常州信息職業技術學院 213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