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倫
日益縮小的根據地以及資金來源的萎縮,反倒是激起了“伊斯蘭國”的困獸猶斗。這是IS的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卻也是歐美各國的危機。
奧蘭多,這座因夢幻華美的迪士尼樂園而聞名于世的美國東南部城市,因為一起美國歷史上最為嚴重的槍擊案件,成為了全美的焦點。距離美國奧蘭多恐怖槍擊事件發生不足兩天,法國又一起惡性恐襲事件出現。巴黎當地時間6月13日晚,一對法國警官伴侶在巴黎郊區瑪格楠維爾寓所被人持刀殺害。
半個月之后,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阿塔圖克國際機場又發生炸彈襲擊事件,導致至少41人喪生、200多人受傷,據信這是過去一年來“伊斯蘭國”組織針對土耳其平民發動的第五次重大襲擊。

2016年6月12日,美國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市,當地一家夜店發生了槍擊事件。
這些案件背后,都與極端組織IS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恐怖襲擊的屢屢發生讓人們再度關注起“伊斯蘭國”——這艘依舊在世界范圍內巡航的恐怖主義巨輪。
血色“脈搏”
據美國僑報網報道,當地時間6月12日凌晨2點,在奧蘭多一家名為“脈搏奧蘭多”的同性戀酒吧內發生了一起導致50人死亡,53人受傷的槍擊事件,其中大多數為拉丁裔人員。隨后,“伊斯蘭國”聲稱對這起槍擊案負責。
幸存目擊者稱,現場簡直就是一場可怕的大屠殺,到處都是尸體。據悉,當時,該酒吧正在進行主題為“拉丁夜”的慶祝活動,發動襲擊的槍手攜帶一把步槍與一把沖鋒槍,身上架了一排子彈,沖進酒吧。該槍手似乎沒有特定目標,在“脈搏”夜店里肆意開火。夜店的顧客受到驚嚇,紛紛涌到舞池,在地上弓著身子往后門的出口逃離。這時,槍手挾持了其他人員作為人質,經過了三個小時的圍困,出于擔憂俱樂部里幾十名有槍傷在身的受困人員的安危,警方最終選擇結束僵持的場面,沖入該樓層并擊斃了槍手。
隨后,大批胸部、腿部與手臂中槍的受害者被送入當地醫院。警方稱如果特警隊沒有及時救出30名人員并護送他們至安全地帶的話,傷亡人數還會持續上升。在之后整整一天的時間里,現場失蹤人員的家屬與朋友紛紛聚集在市區的漢普頓酒店等待他們的消息。而在周日晚,隨著遇難者名單開始公布出來,酷熱難耐的酒店大堂現場一時彌漫著悲痛的氣氛。
在報道這起案件時,CNN稱其為自“9·11”以來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恐怖襲擊。美國總統奧巴馬則將此次暴力事件定義為“恐怖行為與仇恨行動”。

2016年6月12日,美國紐約,民眾悼念奧蘭多槍擊案遇難者。
在隨后的調查中,FBI的執法人員透露,槍手系29歲的阿富汗裔美國人奧馬爾·馬丁,來自佛羅里達州皮爾斯堡,是一名安保人員。FBI的相關資料顯示,奧馬爾·馬丁曾在2013年和2014年因發表煽動性言論接受過FBI的兩次調查,但在發生奧蘭多槍擊之前調查早已經結束。
而在此次案件中,最值得我們關注的則是,奧馬爾·馬丁在6月12日凌晨2點半左右撥打了911,宣誓效忠于IS的領導人巴格達迪,并說道:“我要讓你知道,我在奧蘭多,我正在開槍射擊。”但隨后他就掛斷了電話。
官方記錄顯示,在掛斷電話后,奧馬爾·馬丁很快便與酒吧外的奧蘭多警方危機談判分隊進行了三次對話。在對話中,他也把自己定性為一名“伊斯蘭國”戰士,宣誓效忠IS,并要求危機談判人員告訴美國政府停止轟炸敘利亞和伊拉克,稱這就是他當夜此行的原因。而當危機談判人員要求他講述自己所做之事的時候,奧馬爾·馬丁簡單回復:“你已經知道我做了什么。”
同性戀、槍擊、IS,這幾個關鍵詞串聯在一起,構成了美國自9·11以來最為嚴重的一起恐怖襲擊,也讓美國的槍支管控這一敏感的社會問題再度被擺上臺面。隨著最高法院通過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首個紀念日漸漸逼近,這起槍擊案引發了不少美國民眾的擔憂,害怕將會帶來更大規模反對美國同性戀與變性群體的浪潮。
而最大的影響,恐怕還是無孔不入的IS隨時可能散播下的恐怖主義種子,在美國各地生根發芽的可能。
美國的情況或許還稱不上最糟糕,歐洲的形勢其實更為嚴峻,在人們都在普遍關注奧蘭多槍擊案的時候,法國又發生了一起恐怖襲擊,而這次的受害者包括一名警長和他的妻子。
據法國《世界報》報道,6月14日晚,一名叫做阿布巴拉的恐怖分子在殘殺了一名法國警長和他的妻子之后,通過Facebook Live直播,宣稱“效忠”于IS,并警告會發動更多的謀殺案,還鼓動其他極端分子殺戮警察、政客、記者、音樂家,揚言要“將歐洲變為一座墳場”。
盡管該男子隨后被擊斃,但是這樣“獨狼式”的恐怖襲擊無疑使得歐洲人脆弱的神經再度經受考驗。而近年來熱衷于在中東彰顯存在感的法國人,恐怕要為自己當初的主動出擊支付一筆巨額賬單了。
緊接著,6月28日晚,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阿塔圖克國際機場又發生“伊斯蘭國”組織的爆炸案,導致至少41人喪生、200多人受傷。《時代》周刊網站指出,伊斯坦布爾阿塔圖克國際機場遭遇的槍擊和炸彈襲擊可以表明,與控制伊拉克和敘利亞部分疆土的“伊斯蘭國”組織的戰斗又開辟了一個新前線。
IS組織在該地區正逐漸丟失領地,因此它正不顧一切在中東、歐洲等地區發動一系列針對平民的襲擊活動,以再次制造頭條新聞。
IS的生存之道
事實上,極端組織的近況其實并不算太好。在極端組織的大本營——伊拉克與敘利亞,IS仿佛已經度過了它最為巔峰的歲月,在伊敘兩國政府軍的大力打擊以及多國部隊的協助之下,“伊斯蘭國”的控制范圍已經一再縮小。
據新華社報道,伊拉克總理阿巴迪6月24日晚間宣布,在長達一個月的戰斗之后,政府軍從“伊斯蘭國”手中收復了重要城市費盧杰的絕大多數地區。當天,阿巴迪在國家電視臺發表的聲明中說道:“我們的軍隊已經兌現了承諾,收復了費盧杰。士兵已經站在市中心,只有一小部分區域仍在武裝分子控制下,軍隊將在幾個小時后收復這些區域。”阿巴迪還說:“軍隊將在費盧杰戰役結束后前往摩蘇爾市,我們會盡快收復摩蘇爾,讓所有流離失所的人返回家鄉。”

伊拉克庫爾德斯坦荷槍實彈的庫爾德武裝人員積極參與反抗“伊斯蘭國”的戰爭。
費盧杰位于伊拉克西部安巴爾省,距離首都巴格達50公里,2014年1月被IS武裝人員占據,是最早被該組織控制的城市之一。伊拉克政府軍于去年12月宣布收復了安巴爾省省會拉馬迪市,隨后便調遣部隊圍困費盧杰以及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蘇爾。
截至目前,比之其鼎盛時期,“伊斯蘭國”的所謂疆域面積已經萎縮了接近四分之一,美軍對于IS相關頭目的定點清除行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IS的戰斗力。
但是,直到目前,也并沒有任何人可以對能否徹底消滅IS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因為,它太難纏了,也太狡猾了。
相比于拉登之流的“獨行俠”模式的恐怖主義,IS的崛起之路簡直不像一個恐怖組織應有的模樣。盡管血腥與殘忍早已成為了“伊斯蘭國”的標簽,但是,通過在占領區征稅和販賣油氣資源以及各種巧取豪奪的方式(譬如販賣文物)獲取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通過建立類似于政府組織的國家管理機構來獲得“合法”的占領區支配權,許多時候,IS更像一個國家,而非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松散組織。
相對嚴密的組織結構,確保了IS不會因為某一兩次重大戰役的失敗而化為一盤散沙,所謂根據地的建立也使其有相對穩定的后方保障。
IS最可怕的當然遠不止這些,它在海外的擴張以及在線上蠱惑并招募“圣戰者”的方式,或許才是最令我們感到恐慌的。而這兩者又是相輔相成的,推特(Twitter)以及臉書(Facebook)等風靡全球的社交軟件則為IS的擴張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和便利的平臺。
反恐組織Ghost Security Group過去曾指出,IS利用了幾乎所有社交應用進行通信和發布宣傳內容,包括主流社交媒體Twitter和Facebook,加密聊天應用如Telegram和消息平臺如WhatsApp。
這個恐怖組織在YouTube上發布了斬首視頻,在LiveLeak上甚至發布更可怕的視頻。他們使用非常安全的蘋果iMessage進行通信,使用網絡電臺在全球對信徒進行宣傳。當發生恐怖襲擊時,他們使用Twitter宣布對事件負責,他們的追隨者會發表評論和收藏。可以這么說,IS甚至比多數科技新創公司更好地利用了科技。
此次案件中的槍手奧馬爾·馬丁就是一個極為典型的例子。美國CBSNEWS網站援引熟悉調查情況的消息人士的話說,美國佛羅里達州奧蘭多槍擊案兇手奧馬爾·馬丁在進行大屠殺之前,曾在一篇Facebook的帖子評論中提及恐怖組織IS。他在評論中這樣寫道:“你們通過對我們發動空襲殺害無辜的婦女和兒童。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你們將會看到IS在美國發起的攻擊。”

歐洲已經因為IS而陷入了再度分裂的境地,不斷涌入的難民讓不少國家不堪重負。
邁阿密大學教授斯蒂凡·烏切提和尼爾·約翰遜等人則進行了更為專業化的研究,他們的研究團隊通過對IS支持者的在線活動進行長時間的追蹤調查,找到了“恐怖主義后援會”性質團體的生存規律。
以被稱為“俄國臉書”的俄羅斯社交網站VKontakte為例,一些證據表明IS曾利用該網站在俄語國家進行宣傳鼓動。首先,研究者試圖通過特定標簽(比如#khilafah,#IS等)來搜尋那些IS的支持者。之后,他們徹查這些人的社交記錄,從他們的好友圈子中找到另外一批IS的擁躉。從這些人的信息中,他們又會找到新的標簽,從而找到新的用戶,再從他們的朋友中找到相關信息。這個“滾雪球”式的搜尋方法會使得他們回到原點——最后一批IS擁躉,實際上就是最初找到的那批。
于是,研究者就很方便找到這些環環相扣的IS支持者們所從屬的“社團”——根據研究者采集的資料,在VKontakte上藏匿著至少196個支持IS的團體,成員超過10萬人。這不過是地區性的社交軟件上所采集的資料,而當樣本空間擴大到全球,我們不難想象,伊斯蘭國在社交網絡上的影響力是多么驚人。
在網絡上宣傳極端思想、蠱惑人心固然是IS招兵買馬的重要一步,但是這還算不上破壞力最為巨大的,那些被IS招募、訓練之后返回祖國的歐美“圣戰者”們,或者就是干脆打著IS的旗號試圖發動恐怖襲擊的,才是高懸在各國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從發生在巴黎的兩起恐怖襲擊,到“歐洲心臟”布魯塞爾的連環爆炸,再到如今在奧蘭多、法國巴黎以及土耳其機場響起的槍聲和爆炸,襲擊者無一不符合上述的兩個條件之一。
而在某種程度上,后者的危險程度或許更甚,因為他們的存在意味著,IS或許只需要在社交網站上輕輕松松地發布幾段視頻或是幾張圖片,配以一些煽動性的文字,就足以在他們或許根本沒有踏足的地方,讓奧馬爾·馬丁們發動一場又一場恐怖襲擊。
之后,“最致命的科技創業公司”IS要做的不過是輕描淡寫地在網絡上發表所謂的負責聲明——就如同打卡上下班。
誰的危機?
“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生存或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莎士比亞的愛情名句,用來形容IS的當下處境,似乎再合適不過。日益縮小的根據地以及資金來源的萎縮,反倒是激起了“伊斯蘭國”的困獸猶斗。這是IS的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卻也是歐美各國的危機。
在奧蘭多槍擊案發生之后,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局長約翰·布倫南警告國內議員,IS會激化全球恐怖主義活動,并指導和煽動在全球范圍內的更多恐怖襲擊。
在為參議院情報委員會聽證會準備的演講稿中,布倫南表示,IS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戰士盡管比此前減少了約1萬人,但還有約2.2萬名戰士能夠投入戰斗。同時,該組織還有“一大批西方戰士,他們可能繼續充當攻擊西方的尖兵”。他說,IS“在培訓并企圖調配人手展開進一步攻擊。而隨著IS承受的壓力加大,我們判斷它會密集展開全球恐怖活動,以圖維持其對全球恐怖主義行動的主導地位”。
布倫南預計:“IS可能會更依賴游擊戰戰術”,類似去年該組織領導層指導的巴黎和布魯塞爾恐怖襲擊,也會尋求煽動更多類似本周奧蘭多槍擊那樣的襲擊。
布倫南在演講稿中還提到,IS募集資金的能力已經受到限制,可是還能繼續每月獲得至少數千萬美元收入,其中大多來自征稅和出售原油。他承認:“雖然美國在現實戰場和金融領域打擊IS取得進展,但這些努力還沒有削弱IS開展恐怖活動的能力,沒能抑制其伸向全球的魔爪。”
“從波羅的海的什切青到亞得里亞海邊的里雅斯特,一道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已經降落下。”70年前的1946年,丘吉爾曾用鐵幕來形容蘇聯在東歐和中歐的擴張。
而如今,正如布倫南演講最后所提到的,IS“可能在探索恐怖分子向西方滲透的多種方式”,包括混入大批難民、走人販子偷渡的路徑,甚至包括合法的旅游。無孔不入的滲透方式,以及歐洲相對開放的邊界,外加通過巴爾干半島流入的槍械,IS儼然已經在歐洲大陸乃至全世界構筑起一道恐怖主義的鐵幕。
因而,如何徹底打擊極端組織,以及如何防范恐怖主義的擴張,成為了鐵幕之下的各個國家所要著重考慮的問題。
依舊從襲擊發生的美國說起,相關數據顯示,僅2015年一年,美軍在打擊IS上支出的軍費就高達54億美元,奧巴馬也多次表示,美國及其盟友打擊IS的力度是史無前例的。
但是,54億美元實際上還不到美國當年軍費總預算的百分之一,奧巴馬的戰略重心也依舊是放在亞太,而非使美國數次陷入泥潭的中東。
而此番奧蘭多槍擊案的發生,證明了即便是美國本土,也早難以置身于國際反恐局勢之外。適逢美國大選正在更加白熱化地進行中,無論是特朗普或是希拉里,都會在這個問題上大做文章。這也就意味著,撬動了美國本土安全形勢的IS勢必會遭到來自美國等國更為猛烈的打擊。
IS的存在還讓本就已經處在分裂邊緣的歐盟更加搖搖欲墜,早先,就曾有波蘭等國不愿意接受敘利亞難民的事例存在,深陷經濟泥潭的希臘更是曾放言:“如果歐盟不斷破壞希臘聯合政府,并迫使希臘退出歐元區,那大批的移民將從土耳其流入歐洲,其中將包括IS的激進分子。”
就在前兩天,英國脫離歐盟的公投舉行,并以脫歐派勝出告終。這之中,自然也少不了極端組織的因素——英國人并不想讓恐怖分子利用申根協定輕松地進出不列顛的國界。顯而易見的是,歐洲已經因為“伊斯蘭國”而陷入了再度分裂的境地,在打擊之前,如何做好自身安全的防范,恐怕才是歐洲人當前要考慮的第一要素。
俄羅斯恐怕是當下為數不多的能夠主動出擊的國家了——另一個是協助伊拉克政府軍的美國。據半島電臺6月5日報道,3日,俄羅斯對與拉卡交界的哈瑪省內的IS占領區進行了強火力空襲。在俄軍空襲的協助下,敘利亞政府軍得以進入拉卡省西部地區。
這也是自2014年8月以來,敘利亞政府首次進入拉卡省。當時IS占領了該省的塔布卡空軍基地,這座基地是當地最大的軍事基地之一,停放了戰斗機、直升機、坦克和火炮等。此后IS將首府拉卡市作為了“伊斯蘭國”的“首都”。盡管有不少人質疑普京協助敘利亞的真實目的,但是IS在敘利亞戰場上的節節敗退卻正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
伴隨著聯合國人權理事會6月15日認定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對雅茲迪信仰團體實施了種族滅絕行為。這也就意味著,由聯合國安理會所牽頭的針對IS的武力打擊將會被進一步地付諸實施。
緩解自身安全壓力,解決人道主義危機,甚至包括為了展示軍事實力(譬如俄羅斯)……世界各國有太多的理由去完全消滅“伊斯蘭國”這個極端殘暴而血腥的組織,當務之急,便是讓IS當前的這個危機化作其最終覆滅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