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上的漫畫家

方婷+劉佳

你不一定戴過去年突然流行又迅速過氣的長草發箍風潮，但肯定在微信里見過或用過頭上發芽的長草顏團子表情，就像你不一定知道制冷少女，但多半在收到紅包時，用過那個“跪謝老板”的微信表情。

“微信最早邀請10套表情上它的平臺，我們占了2套。”長草顏團子和制冷少女的形象都屬于12棟工作室，工作室創始人王彪承認自己享受了流量的紅利。根據微信提供的數據，光是長草顏團子的表情，下載量就超過7億次，發送量則超過100億次。

12棟的目標是成為制造出Hello Kitty的日本三麗鷗或者韓國的LINE FRIENDS那樣的公司，理由是中國并不缺乏能夠畫出類似漫畫形象的人。

在向Hello Kitty或LINE FRIENDS進發的漫長道路上，王彪起碼沒有估錯一個事實：拜越來越依賴于用表情圖像交流的社交網絡所賜，出現在我們生活里的漫畫形象正變得前所未有地多。

這些漫畫形象幾乎都是發源于微博。

3月31日，喃東尼在自己的微博上傳了幾篇主角為兩只企鵝的漫畫，主題是之前他在網上看到過的一句俏皮話—“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在之后的兩個月里，人們把這個段子和兩只企鵝的形象套用到各式各樣的場景中。在這場舊梗翻新的狂歡當中，喃東尼畫的企鵝提供了最重要的素材。

事實上，過去的一整年里，喃東尼都在畫以這兩只企鵝為主角的漫畫，連微博簡介都自稱為“畫鵝的”。2015年年初他出版了漫畫繪本《萌萌噠，很溫馨》，但喃東尼這個名字真正被大眾熟知卻是緣于這一次的偶發靈感。

喃東尼、非人哉、使徒子、郭斯特，這些像暗號一樣的名字，代表著一個在微博上極其活躍的群體。段子手之后，微博上的漫畫畫手正依靠他們創造出的漫畫形象逐漸滲透到人們日常交流的語境里。

正如段子手已經從單兵作戰進化到依附不同組織，形成細分領域里的寡頭公司一樣，這些漫畫畫手也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盡管最初的時候，他們都是從個人興趣出發，在微博上發表了自己的第一張漫畫。

牛轟轟的第一條微博發表于2010年11月30日，內容是旁人難以看懂的自言自語：“到西部去，到基層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

她不算社交網絡上的話癆，5年半時間里只發表了1337條微博。但翻完她所有的微博還是一件頗為耗時的事情，在其第一條微博下，有50多條相似的評論，內容大都是“翻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到底了。”留言的人其實并不真正理解，這條微博是當初學習動漫設計的牛轟轟關于工作去向的自我鼓勵。她畢業后度過了一段頗為艱難的時光—回到家鄉找不到工作，給雜志社投稿被退，最后只好把自己的作品貼在微博上。

現在牛轟轟的微博有231萬粉絲，她畫出來的那個穿著紅裙子，頭上長犄角，臉上有兩坨腮紅，缺點一堆，活得很糙的女孩也叫牛轟轟。后者不僅是漫畫的主角，還是短視頻節目的主角。在漫畫和短視頻里，她探討了愛情、友情、減肥等諸多生活類話題，當然，還有相當比例的心靈雞湯。

總有人因為追看這個漫畫角色的故事而花上兩三個小時，直到翻到牛轟轟微博的最后一頁。

牛轟轟不是特例，也不算微博漫畫作者中人氣最高和發展最好的。幾乎同時期以類似方式火起來的漫畫作者還有偉大的安妮、郭斯特、丁一晨等，其中偉大的安妮和郭斯特的粉絲數量都在千萬級別，接近一線明星。

這些畫手也跟明星一樣，成立了以自己為核心的工作室。

不同之處在于，明星是靠經營自己的個人形象得到粉絲的關注，繼而獲得商業收益，這些年輕的微博畫手靠的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某一個漫畫角色，本人則隱藏在微博賬號之后。

他們大都是從2012年前后開始在微博上發表作品，積累粉絲的時間段正好與微博走向鼎盛期的節點契合。跟上一代作品主要投稿給雜志、主攻長篇連載故事的畫手不同，社交平臺令段子式的短漫畫大為風行。這些一兩分鐘就可以看完一個故事的漫畫，跟讓人呵呵一笑的段子一樣，成為人們流連微博微信、打發碎片時間的必需品。

根據市場調研公司尼爾森的數據，2014年微博的泛二次元用戶為1.76億，2015年上升到了1.98億。雖然核心用戶只有1400萬，但用戶的動漫閱讀總量達到了230億。

“傳統漫畫要求畫面完成度高，故事構架完整。而網絡漫畫更講究時效性，很多東西你不以最快的時間完成，就很難引起共鳴，其他方面則比較隨心所欲。”牛轟轟一直都清楚自己當初被漫畫雜志退稿的原因是作品畫面粗糙，微博顯然是更適合她的土壤。“正因為隨心所欲，更能考驗一個作者對市場的把握度。”

這是開放的平臺帶給這些年輕人的最大好處。“無論是獨立畫手還是已經和某個平臺簽約的畫手，都可以成為自媒體，微博給了大家宣傳自己營銷自己的機會。”新浪微漫畫CEO孫玉芊說。

牛轟轟是“硬著頭皮”組建工作室。小有名氣之后，她發現憑借一個人的精力，無法讓更多人看到她的畫，于是不得不組建了團隊，期間不可避免地經歷了融資、團隊管理上的動蕩。

目前牛轟轟的工作室業務分成三大部分：漫畫、視頻等衍生內容，還有對外授權等商務合作。無論是跟《奇葩說》合作還是進駐微信表情商店，都是在牛轟轟有了團隊之后才開始拓展的業務。

除了內部組建團隊，對外，微博畫手們也需要群體作戰，沒有人能夠在這個圈子里完全獨立地走紅下去。

牛轟轟的微博除了原創漫畫和植入廣告，最多的便是轉發的其他微博漫畫畫手的作品。段子手之間存在著因利益或者人情聯結的抱團取暖，他們彼此間互相轉發，對粉絲引流，微博上的漫畫畫手也是如此。

王彪原本就從事營銷推廣工作，他從2012年開始跟段子手玩在一起。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大的商業品牌有意識地將營銷費用從傳統媒體轉移到社交媒體，段子手成為第一批受益群體。鼓山文化、牙仙文化、樓氏文化先后成立，瓜分了微博上90%大V段子手的廣告代理權。

王彪沒有趕上段子手的權力游戲，他轉了個方向，跟2012年時尚且籍籍無名的漫畫畫手達成合作關系，幫助他們梳理漫畫形象的市場定位，尋求商業合作的可能性。當然，這些簽約的畫手之間也會互相轉發，為彼此的作品帶來人氣。

除了制冷少女和長草顏團子，在微博上擁有數百萬讀者的《撿到一個小僵尸》（以下簡稱《小僵尸》）也是12棟工作室的簽約作品。

與其他以畫手的個人靈感為出發點的微博漫畫不同，《小僵尸》是先出了一條單獨的短篇，試探微博讀者的反應，之后根據讀者的評論和反饋，逐漸構建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和世界觀。

“不是事先想好了一個特別大的劇情放在網上，然后去賭，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了。我們不這么做。”王彪希望通過前三季免費閱讀的方式，盡量收集用戶對這部漫畫的反饋，最終的目的是在2016年年底或2017年年底，把《小僵尸》搬上銀幕。就像曾經的《十萬個冷笑話》和《滾蛋吧！腫瘤君》那樣，這兩部由漫畫改編的電影獲得的票房分別是1.19億元和5.11億元。

只有電影還不夠，這位精明的營銷人意在搭建商務渠道和創作資源等底層架構，把微博上的漫畫形象變成各種可以消費的商品。按照時下最時髦的說法，就是做IP。

王彪也不認為自己是真正意義上做動漫的人，按照他的說法，12棟做的是“搭載在動漫之上的潮流文化或者視覺文化”。

越來越多原本的營銷圈或廣告圈的人像王彪一樣，試圖從微博上的漫畫起家，切入影視化和衍生品的生意。

2015年中旬開始在微博上連載的《非人哉》可以算是其中最為成功的案例之一。在推出《非人哉》之前，分子互動是一家營銷公司，服務的客戶包括游戲品牌、快消品品牌、門戶網站等。《非人哉》是這家公司的內部孵化項目，主筆就是公司自己的員工，同樣采用團隊制作、微博免費發布的方式。

這部以九尾狐、哪吒、玉兔、觀音為主角的漫畫，在幾個月內就擁有了一定知名度，并且開始參加漫展，推出單行本。為了給IP足夠長的培育期，分子互動現在是在用公司創意營銷部門的收入來支撐《非人哉》項目，好讓后者不用承受太多盈利壓力。

“立項的時候，我們把周邊、單行本、番劇、大電影的可能性都考慮得相對清楚了。”分子互動CEO徐博 說。

這些考慮決定了《非人哉》在條漫（由四格漫畫衍生出來的形態，指一條橫的或豎的且沒有格子數限制的漫畫）階段開展什么樣的故事形態，采用什么樣的世界觀，選取哪些人物作為主角。

作為平臺方，新浪終于也打算做類似的事情。微漫畫是新浪于2010年推出的一款獨立產品，在微博上有入口，也有單獨的App。在做了3年漫畫內容聚合平臺之后，微漫畫發現不親自參與精品內容的生產，很難分享到商業利益。

由微漫畫參與的《滾蛋吧！腫瘤君》給了這家公司掉轉方向的動力，它開始往介入內容生產上用力。

2015年開始，微漫畫轉為參與到精品漫畫內容的定制中，由平臺發起一個創意或者策劃，找到畫手試過畫稿之后，確定畫手，然后簽約共同創作。

微漫畫推出的簽約作品企劃期大概能達到3到6個月，圍繞著一個漫畫選題會配備專門的策劃團隊。策劃團隊負責尋找選題，根據近期的流行趨勢分類討論，比如美食或者足球等等。

“如果把一個作品成功的前提條件全都壓在一個作者、一個人的身上，成功的概率可能比買彩票還要低。”孫玉芊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