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抄
好談書法
□夜讀抄
王弇州不善書,好談書法,其言曰:“吾腕有鬼,吾眼有神。”此自聰明人說話,自喜、自命、自占地步。要之,鬼豈獨在腕,而眼中之神亦未真是何等神明也。此說一倡,于是不善畫者好談畫,不善詩文者好談詩文,極于禪玄,莫不皆然。而袁中郎不善飲,好談飲,著有《觴政》一篇,補所未足。嘗見某公文集,門門皆有議論,皆有著作,亦是此意此法。
(明·朱國楨《涌幢小品》)

□耕齋點評
王弇州即王世貞,是明代著名文學家、史學家,“后七子”領袖之一,因家有別墅“弇州園”,所以人稱王弇州。
王世貞字寫得并不算好,卻喜歡談論書法。他曾有言說:“我的手腕有鬼(寫字不行),我的眼睛卻有神(鑒賞書法特靈)。”《涌幢小品》的作者朱國楨認為:這是聰明人自我辯解之辭,自我欣賞、自命不凡、自己抬高自己。擇要而言,難道字寫不好,僅僅是因為手中有鬼在搗亂嗎?可能所謂的眼中之神亦未必真的有那么神明。這種說法流傳開來,于是不善于繪畫的,喜歡評論畫作;不善于詩文者,喜歡談論詩文;甚至于談禪說玄,都是這樣的了。而袁中郎酒量不大,喜歡品論酒事,寫有《觴政》一篇,用來彌補自己酒量不大的欠缺。曾經看到過某公刊印的文集,各門學科都有議論,都有著述,大約也是和王世貞同樣的想法和做法。
袁中郎即明代著名文學家袁宏道。據說袁酒量淺而嗜飲,每當聽到買酒的聲音就會踴躍上前,跟酒友飲酒也常常通宵達旦。他不滿于村眾酒徒沒有學習過酒儀,酒態不好,言行粗魯,認為既然喜歡飲酒,不守酒法、酒禮,應當受到長者的譴責。因而他選了一些古代典籍里簡明實用的關于飲酒的禮儀法則,再加些新條目,編成一本書,起名《觴政》,希望能夠姑且作為醉鄉中的律規。
不善畫者好談畫,不善詩文者好談詩文……能夠這樣做,是要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要有足夠的地位。王世貞不善書卻好談書法,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不光是一名學者(曾為文壇盟主廿多年),還是一位生任刑部尚書,卒贈太子少保的朝廷命官。有了這樣顯赫的地位,就不乏抬轎子、吹喇叭者,“一時士大夫及山人、詞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門下。片言褒賞,聲價驟起”(《明史·王世貞傳》)。文人騷客乃至和尚、道士無不出入門下,試想有了如此海量的“粉絲”,王大腕隨便說一句話,就是名言;隨便褒賞一個人,就會讓其身價飆升,這樣的財神菩薩,燒香請都來不及,誰還會去較真他的對錯是非。
寫到這里,筆者覺得有義務提醒而今大權在握者,須警惕了。圣人書說“術業有專攻”,百姓話為“隔行如隔山”,不要以為自己官位高了,就門門都懂、樣樣在行。在位時,你說錯了,是沒有人來糾正你的,周圍照樣會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但一旦你的指令錯了,執行下去,浪費的錢財卻是要國家和人民買單的,地位越高,權力越大,禍患就越是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