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下的欲望》中人物的互文性解讀

周曉燕

摘 要：《榆樹下的欲望》是美國杰出劇作家尤金·奧尼爾的代表作之一，劇作中的互文性特征明顯。劇本在滲透著濃厚的圣經文化氣息的同時又與奧尼爾的其他劇作相呼應，共同構成奧尼爾式的宏大敘事，加深了作品的社會價值和文學價值，為奧尼爾贏得了廣泛的贊譽。

關鍵詞：互文 場景設置 人物 主題

尤金·奧尼爾一生創作劇本五十多部，是美國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劇作家，被譽為“美國的莎士比亞”。他的作品對美國文學，尤其是美國戲劇藝術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榆樹下的欲望》作為奧尼爾重要的代表作，其創作基礎扎實，人物設置在文本外與圣經文學相呼應，在內與奧尼的其他劇本構成具有奧尼爾特色的人物網絡。《榆樹下的欲望》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戲劇主題在結合現代社會問題的同時戲訪古典悲劇，使作品呈現出更深刻的社會影響和文化內涵。國內外讀者和批評家做了很多的相關研究，但大多將研究視角集中在劇本中反映的精神生態和社會問題，對劇本與其他文本間的互文關系鮮有涉足。根據“互文性”理論，任何文本都是由之前文本的遺跡和記憶形成，是對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轉化，于是，現有文本的語篇成分總能超越自身，具備更豐富的指涉意義。

一、互文性理論及其功能

互文性理論起源于西方后現代主義，它覆蓋面廣，涉及到如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符號學、西方馬克思主義等，并與新歷史主義和女性主義有較大交叉點。法國女權主義批評家、符號學家茱莉亞·克里斯蒂娃在她的著作《符號學》一書中首次提出“互文性”這一概念，并且指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像許多行文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轉化”。羅蘭·巴特也認為，任何文本都只不過是一個巨大的意義網絡上的一個結點，它與周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德里達強調文字的本質就是“延異”，指文本指涉意義相互影響，與讀者的閱讀體驗緊密聯系。簡而言之，互文性是指任何文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都與別的文本相互交織，可以將單個文本看作文本這一巨大關系網中的一環，新文本的意義建立在前文本所提供的結構基礎之上，每一個新的意義指涉都是這個結構的變體。互文性打破了文本靜止封閉的狀態，使文本具備一種生產力，并因讀者儲存的知識結構不同而帶來不同的閱讀體驗，文本中的各種意識形態結構的沖突和斗爭賦予文本鮮活的生命力。

《榆樹下的欲望》是奧尼爾對文學的探索和超越，既有對圣經文學的影射，又與現代文學構成互文體系，加深了作品的文化內涵和感染力。《榆樹下的欲望》以19世紀新英格蘭的卡伯特農莊為背景，用現實主義手法生動地描繪了一出家庭悲劇。本劇是一部能夠構建多種指涉關系的戲劇，互文性解讀揭示了作者高超的藝術手法和超前的思想，并豐富了《榆樹下的欲望》這一劇本的自身意義。

二、故事發生場景的互文性

《榆樹下的欲望》一劇中人物關系并不復雜，以卡伯特農莊為背景，老卡伯特、伊本、愛碧是故事發展的主線，人物間的利益沖突推動故事情節發展，情節設計引人入勝，但這并非它具備極高藝術價值的原因。我們要了解文本的價值，必須透過文本的表象深入探索其更高層次的文化藝術內涵，只有把握了文本與時代的互應、與文化的唱和、與其他文本的關系，才能更全面透徹地理解文學作品的意境和價值。

西方文學的源頭很多都可以追溯到圣經文學，奧尼爾在創作《榆樹下的欲望》的過程中同樣融入了大量與圣經內容相契合的場景、人物和故事情節，劇本與圣經文學具有鮮明和外在的互文性特征。圣經文學不僅是他創作的源泉，更是其藝術魅力的再現，在豐富作品文化內涵的同時使作品的神秘色彩和悲劇氣氛得以升華。《榆樹下的欲望》處處顯示出《圣經》的痕跡，首先劇本中卡伯特農莊的景象猶是伊甸園的直接投射。上帝創造了伊甸園，地上撒滿了金子、珍珠、紅瑪瑙，各種樹木從地里長出來，開滿奇花異卉，非常好看；樹上的果子還可以作為食物。上帝將亞當和夏娃安置在伊甸園中，讓他們修葺并看守這個樂園。奧尼爾借鑒了伊甸園的原型，在伊甸園的基礎上勾勒了卡伯特農莊，這里平靜安詳，樹木茂盛，莊稼長勢喜人，如一處人間天堂。奧尼爾這樣描述農莊：“夕陽西下，沒有風，一切都是靜止的。屋頂上面的天空呈深紅色，榆樹的綠蔭正濃。樹蔭下那幢素色的農舍被夕照和綠蔭襯得格外醒目。”奧尼爾將故事情節安置在伊甸園般的農場上，劇中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個例，而是預示著整個人類面臨的苦難和精神困惑，可見，卡伯特農場與伊甸園的互文擴大了文本的敘述空間，深化了文本主題，給讀者造成更深刻的影響力。

卡伯特農莊是奧尼爾為《榆樹下的欲望》設置的場景，在他的另一部劇本《悲悼》中可以看到相似的描述。在《悲悼》一劇中曼儂家的宅邸是一座古希臘廟宇式的建筑，曼儂一家世代居住于此，并一直是小鎮的象征和驕傲。但家族的腐朽和仇恨也滋生于此，在這座奢華的古宅之內仇恨、亂倫、謀殺肆虐，人性的冷漠扭曲與《榆樹下的欲望》一劇遙相呼應。奧尼爾式的故事場景設置在外與圣經文學相互文，在內與其創作的其他劇本構成一種宏大的敘事背景，這既擴大了作品的內涵，也加深了作品的影響力，兩者共同成就了奧尼爾在文學領域的不朽地位。

三、人物關系的互文性

奧尼爾將劇本故事場景設置在伊甸園般的卡伯特農莊，卡伯特農莊與伊甸園的互文將故事置身于更宏大的背景中，劇中人物的活動范圍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局限，超脫了卡伯特農莊這一地域限制，人物也相應有了不同的指涉意義，老卡伯特與上帝存在諸多相似之處，構成了劇本外與圣經文學作品的互文關系。而在奧尼爾的創作之內，卡伯特這一形象仍然具有較強的代表性。老卡伯特作為奧尼爾劇作中的一員，與其他劇本的父親形象共同構成了奧尼爾的父權觀。

作為家族之父的老卡伯特既是農莊的創建者，也是一位虔誠的清教徒，他信奉的上帝是堅硬的。他的形象與上帝構成互文關系，讀者很容易從他身上看到《舊約》中上帝的影子。他認為上帝在磐石上建立起圣殿，那么他的信徒就不應該過容易的生活，因此放棄了本可以成為富人的機會，來到了遍地亂石、寸草不生的卡伯特農莊，將其打造成屬于自己的王國。在卡伯特農莊，他享有絕對的權威，平時對待妻子和兒子殘酷、苛刻，毫無惻隱之心，他認為自己的苛刻是得到上帝認可的，上帝將人類趕出伊甸園就是要讓人類通過感受生的痛苦來清償自己的罪孽，因此，艱苦勞動是換取財富的合法渠道。在這種信念的支配下，他不僅驅使自己拼命干活，也同樣迫使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拼命干活，他要將自己的人生信條推廣開來。老卡伯特與上帝有諸多的相似之處，與上帝的形象構成互文意象，他成為父權的象征，并與奧尼爾劇作中其他劇本中的形象，如《悲悼》中既是法官又是一鎮之長的曼儂、《奇異的插曲》中主導女兒尼娜命運的利茲教授、《月照不幸人》中的蒂龍相互文，在劇本外構成了以全人類為框架的男權社會的浮世繪，在奧尼爾劇作內構成了奧尼爾式的父權體系。互文性策略的使用，使老卡伯特這一形象更加豐滿、生動。

奧尼爾劇作中父親或多或少都帶有上帝的影子，同樣兒子這一形象也具備較為典型的特征。“兒子”在奧尼爾筆下不像“父親”般冷酷無情，手握無上權威，與“父親”相比，“兒子”顯得軟弱，甚至充滿女性特質，會站在女性立場思考問題，并且不像上帝那般無情，更具有人性。《榆樹下的欲望》中伊本與愛碧在文本外互應《圣經》中的亞當和夏娃，在文本內與奧尼爾劇作中充滿憂郁氣質的男性和充滿破壞力的女性角色共同構成奧尼爾式的人物世界。伊本期望主導自己的生活，但是缺乏物質基礎和自立的外界條件，不得不在父親的絕對權威下委曲求全，心有不甘地順從著父親的旨意和安排。伊本在敬畏父親的同時，戰戰兢兢地隱藏著自己取而代之的欲望，這如同生活在伊甸園中的亞當，接受上帝為他安排的富足的生活的同時不得不遵守上帝為他設置的規則。他期望獲得上帝那樣的權威和絕對的自由，不甘心生活在別人的操縱之下，于是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接受了夏娃的誘惑，并與夏娃共同承擔偷食禁果的懲罰。伊本在面對愛碧的誘惑時，同樣毫不抗拒，共同偷食了亂倫這一在特定社會規則下的禁果，其結果注定如《圣經》中亞當和夏娃被趕出伊甸園般是悲劇的。奧尼爾作品與伊本形成互文的是《悲悼》中的奧林·曼儂。奧尼爾劇作中場景設置、人物描繪與其他作品的相互指涉加深了作品的感染力，深化了主題。

《榆樹下的欲望》是一部能夠構建多種指涉關系的戲劇，互文性解讀揭示了作者高超的藝術手法和超前的思想，并豐富了《榆樹下的欲望》這一劇本的自身意義，從而擴大了讀者對戲劇人物的解讀和對主題的理解，加深了戲劇的社會價值和文學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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