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保護未成年人,法不責眾,法講證據……種種這些,都為校園暴力訴諸公正裁決制造了障礙。那些得不到公正的受害者們,時過境遷之后,他們過得還好嗎?并不。
喜劇片《神探蒙克》里,蒙克因為愛好整潔有序,從小就與同班男孩們格格不入。班上的大男孩總是逼他代寫作業,不然就把他拖到廁所,頭朝下塞進馬桶里,然后沖水……多年之后,曾經欺負蒙克的人有求于他,但他一踏進對方家門,仍然抑制不住地害怕,甚至不敢借用衛生間。
現實生活中,很多遭受過校園暴力的孩子,原本就有些內向、靦腆、不合群,受害之后更會傾向于將責任歸咎于自己:一定是自己不對、不好,才引來了這一切禍端。長此以往,對于一個人心靈的傷害之深,可想而知。韓國電影里,許多復仇題材的恐怖片、驚悚片、犯罪片,都與曾經經歷過的校園暴力不無關系——《老師的恩惠》《老男孩》,瘋狂的復仇,無不與記憶中陰暗的校園生涯有關。
而在更多電影里,受害者又會搖身一變,變成加害者。
愛沙尼亞影片《失控的校園》里,被欺負的Joosep原本性格軟弱,卻在忍無可忍之際,偷出父親的槍,與同情他的同學Kaspar一起,掃射校園……
瑞典和丹麥合拍影片《校園規則》也有相似的故事:不良少年轉學后,發現自己又身處一個暴力校園,從加害者變成受害者,又從受害者再次變成反擊者……
而在“暴力美學”更加流行的美國,以暴制暴幾乎成了校園霸凌故事的常規結局,并因此衍生出一種電影類型——虐殺片。
最有代表性的莫過于《校園風云》三部曲——第一部里就是一個超級暴力的校園環境:學生進校要接受嚴格安檢沒收一切管制刀具,每個教室都有監控系統,但縱然這樣,暴力事件還是屢禁不止。新來的音樂老師安迪原本想走的是“春風化雨”的感化之路,但畢竟不是每個故事都能成為《死亡詩社》或者《放牛班的春天》,安迪老師遇到了一群無法教化的惡魔,他們炸掉老師的車,強暴老師懷孕的妻子,最終將老師逼上了絕路,大開殺戒,以暴制暴。到了第二部,故事更是愈演愈烈,片名甚至被翻譯為《超級終結者》:為了管教學生,學校引進了戰斗機器人!機器人的手臂就是一個沖擊炮,屠殺場面簡直比《終結者》更火爆。而第三部更有《鐵甲學堂》這樣的譯名。
除了美式的殘暴還擊,擅長恐怖題材的韓國電影也有自己的復仇大計:恐怖片。電影《突然有一天之D-day》,就描述了這么一個女校復讀班:因為沒考上大學,這些女孩被關進寄宿學校,沒日沒夜地讀書,軍事化管理下,除了讀書一無所有。面對孩子們的痛苦,嚴厲的教導老師只會采取給她們注射鎮靜劑的方式來處理……終于有一天,這個故事以屠殺和自殺結了尾。
難道要怪保齡球?
而當影視劇也走偏,以駭人聽聞的社會問題來嘩眾取寵,原本的警世作用,就變成了“勸百諷一”。
你看,有多少反映校園暴力的影片,把自己定位成了一部喜劇?《逃學威龍》如此,《我的野蠻同學》如此,《放學后的屋頂》也是如此。在這些影片里,霸凌和被霸凌的雙方都像在游戲,被欺負的最多受點輕傷絕不足以致命,面對霸凌對象也只能是一臉的恨恨,從未表現出真正的傷痕。這樣的作品多了,便難免使人感覺:原來霸凌不過是一些青春期的笑料,小霸怡情,大霸也不見得傷身。
而“暴力美學”“虐殺”電影的流行,也使得孩子們對以暴制暴習以為常,甚至將不以暴制暴視為“憋屈”,視為“慫”。在韓國影片《馬粥街殘酷史》里,權相佑飾演的好學生轉學到一所黑暗高中,面對欺負一直隱忍不發,就被觀眾視為“太慫”,必須有后半程的反轉、報復、以暴制暴,才被認為是“終于出了一口惡氣”。
像這樣“出了一口惡氣”的,還有韓國恐怖片《少女怪談》:被霸凌致死的少女,做鬼也要回來復仇,將壞同學一個一個干掉,觀眾才感覺到釋放。而日本恐怖片《惡之教典》更拍到極致:老師虐殺全校學生,都不需要特別的理由。或許,觀看此類“大逃殺”式的影片,本是基于某種心理需求。
其實,不用說校園虐殺,即使沒有這種特定題材,歷史上許多臭名昭著的殺人狂,本來也是影視劇最熱衷于改編的題材——倫敦開膛手杰克的故事被翻拍了一輪又一輪,類似的神秘人物還有十二宮殺手、殺人王曼森、女魔頭……而《人皮客棧》《古惑仔》一類帶著血腥刺激的青春片,也一向是叫座的票房大賣片。
由于沒有電影分級制度,中國的孩子可能會在院線片里接受更多“少兒不宜”的畫面。即使是像《西游降魔篇》《捉妖記》這樣,春節檔、暑期檔,看起來非常標準的“合家歡”電影,內里也包含不少血腥——西游里滿頭噴血的畫面、捉妖里被千刀萬剮的小妖,大人看了都覺得不適。
不光電影暴力橫行,游戲更是各種黃暴。在紀錄片《科倫拜校園事件》里,受訪者將校園暴力歸咎于許多方面:重金屬亞文化、搖滾樂,甚至是限制級的動畫片《南方公園》和特立獨行的歌手瑪麗蓮·曼森——因為兇手喜歡聽他的歌。
但瑪麗蓮·曼森對此表示委屈:“公開指責我很容易,我是恐懼的象征,代表人們恐懼的東西……好像指責我,就能讓大家忘記白宮發生的緋聞(指克林頓出軌),忘記總統正在國外扔炸彈(指科索沃戰爭),總統和我,哪個影響更大?”
邁克爾·摩爾在紀錄片里自問自答了一番:美國人為什么更愛用槍殺人?因為我們的電玩很暴力?不,日本人的電玩更暴力。因為我們愛看暴力電影?不,法國人也愛看。因為我們聽瑪麗蓮·曼森?不,德國人也愛聽。因為我們有更多破裂的家庭?不,英國的離婚率更高。因為我們貧富差距大?不,加拿大的失業率是我們的兩倍。因為我們的歷史很兇殘?不,德國有納粹、日本屠殺中國。那到底是因為什么?難道要怪保齡球嗎?——紀錄片英文名為“Bowling for Columbine”,直譯為“科倫拜的保齡球”,因為屠殺全校之前,兩個男孩先去打了場保齡球。
邁克爾·摩爾問瑪麗蓮·曼森:“如果有機會,你會對那兩個男孩說什么?”曼森回答:“我什么都不會問,我會聽他們說——而這正是大家都不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