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府新有娃

馬伯庸

京城有一戶姚姓人家，新有弄璋之喜（古人生男孩后，會把璋給他玩弄，希望他有玉一樣的品質），其樂融融。到了洗三之日，左鄰右合都來致賀，卻發現姚府內外貼滿了新生兒的圖影，尺寸有大有小，惟妙惟肖，一看便知是出自丹青高手。

賓客們都很驚異，問姚家主人為何貼這些圖影。主人也茫然不知，只說是一夜之間莫名出現的，之后便請人把圖影揭去，唯恐燒之不吉，便收藏在柴房里，以銅錢鎮之。

到了滿月之宴，姚府一夜之間又遍布圖影，更有甚者，連鄰家的樹頂、車前，也貼得到處都是。賓客們紛紛議論，懷疑是妖物作祟，頗有些惴惴不安。主人連連告罪，吩咐下人一一揭下，藏于柴房。

又過了月余，圖影非但未曾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京城諸坊的居民舉頭邁步，無處不滿貼姚家公子形貌。居民煩不勝煩，姚府只得以銀錢安撫街坊，收回圖影。然而次日圖影又滿布街巷。

賓客中有一位叫柳子明的人，有俠義之風，說姚公于己有知遇之恩，如今正到了報答的時候，遂與其他幾位有膽識的朋友伏于姚府外墻下，屏息凝氣。三更之后，果然見到兩個黑影自房中竄出，手持一疊圖影四處亂貼。他們大喊一聲，四面舉燈，把黑影團團圍住，卻發現是姚府娃娃的父母。

這對夫妻雙目赤紅，鼻息粗重，見人并不驚懼，尚可談笑自如，只是柳子明等人稍有松懈，這對夫妻便要沖出去貼圖影。柳子明拍手道：“這定然是邪魅上身，非請城西崔道長不可。”

崔道長趕到姚府，先驗看了兩人手相，又擺了八卦細細推算，前后足足有兩個時辰。然后道長吩咐取柳樹皮繩綁住夫妻，做起法來。過不多時，有黑煙自這對兒夫妻口鼻涌出，久久不散。

崔道長拂塵一擺，那黑煙一聲尖嘯，逃遁而去，舉座皆驚。崔道長說：“這怪乃秀娃魔，是一種心魔。凡是父母得了子女，驟然狂喜，頂門靈臺一味失守，便會為此魔乘虛而入。之后父母便四處張貼娃娃圖影，沖動難抑。”

崔道長讓主人將柴房積攢的圖影悉數搬出，曝于正午極陽之下。日光熾熱如刀，姚府娃娃的圖影經此一曬，紛紛化為灰燼，夫妻倆遂恢復如初。

只是，因為心魔難除，之后這對夫妻每月必然復發一次，須再取小娃圖影曝曬，方可抑制。過了七八年光景，夫妻心魔方才根除。但這對夫妻隨后又為庠序魔（庫序均指古代的地方學校）所蠱惑，擇校如瘋狂狀，柳子明也無力相助，嗟嘆不已。

編輯/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