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侯睿哲

范仲淹有一句至理名言：“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意思是，寧可為抒發出自己的思想而死亡，也不為一聲不響而茍且偷生。現在常用來形容人敢想敢說，敢諫敢言，勇于表達自己的真知灼見和思想感情。

全面抗戰爆發后，“四大家族”壟斷財政金融，突然宣布將法幣與美元的比價降低一倍，導致物價飛漲，大發國難財。

1939年，在中國經濟學社年會上，馬寅初拍案質問財政部長孔祥熙：“法幣貶值物價上揚之際，財政部非但沒有設法穩定幣值，制止漲價，反而降低法幣對美元的比價，造成金融秩序大亂，物價暴漲。對于此種嚴重后果，政府應是有預見的，卻為什么明知故犯？這次調整比價前，知情者乃至決策層搶購金銀外匯，囤積物資，一夕之間大發橫財。對此，孔部長知也不知？前方將士流血犧牲，后方的奸商、權貴不顧民族存亡，大發國難財。為穩定幣值，支援前線，我鄭重建議，向發國難財的人征收財產稅。”

馬寅初敢怒敢言的知識分子氣節使得他成為后世學人的精神風標。季羨林曾說，知識分子中他最佩服的就是“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馬寅初。面對“四大家族”利用政治力量操縱貨幣趁火打劫的行為，馬寅初敢于針鋒相對，給孔氏當頭棒喝，并大膽提議對發國難財者征收臨時財產稅，矛頭直指抗戰后方的達官貴人。一番話語不僅有理有據有節，而且體現了一代學者的錚錚鐵骨。

2015年3月的“博鰲論壇”上，談到政商關系，龍永圖說：“中國的政商關系長期以來都是不平等的，因為政府官員手中掌握了大量的權力，包括資源分配的權力，所以我們的企業家跟在政府官員的屁股后面，很多問題解決不了，以至于最小的官也比最大的企業家神氣。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簡政放權。政府官員不能讓企業像乞丐一樣盯著自己手上的權力，要剝奪政府官員手中的權力是很痛苦的事情，非常希望看到經過強有力的反腐，中國能夠建立一個清正廉潔的政治生態，建立一個平等的政商關系，也就是君子之交。官商要相敬如賓，而不要勾肩搭背。”

龍永圖不僅直言不諱“政商關系不平等”，一針見血地批評了“小官牛過企業家”的不良現象，而且提出了“簡政放權”“剝奪官員權力”的建議和對策，倡導官商形成“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良好關系，消除官商勾結和貪污腐敗。龍永圖之所以敢言善諫，不僅在于他深諳經濟，熟悉當前政商關系，更重要的是他有著無私無畏的崇高品格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擔當意識。他的“鳴”言不僅是批評，更是良策，引發聽者共鳴和思考。

閻肅對文藝工作一向有著嚴肅的態度，他說：“我一直覺得，藝術本身應該是嚴肅的，而不是一群搔首弄姿的人的江湖。現在一些音樂工作者，什么都沒干過，不知怎么就混出了名。有些年輕歌手在裝束上下功夫，不在音樂本身上下功夫，不是把音樂當成事業，甚至連職業都不算，而是當成吃飯的工具，成了跑江湖的。有人看李玉剛出名了，就來模仿男生唱女聲；看‘玖月奇跡火了，就也來個組合。這些都是靠不住的。當前社會有點兒怪，真正需要的技術工人，像八級鉗工，沒人做，唱歌跳舞的卻滿大街都是。可這樹林里沒有啄木鳥，全是嗡嗡叫的知了，冬天一到就沒得飯吃。光會嚷嚷有啥用！不是生產力啊！”

閻肅怒斥一些歌手“搔首弄姿”，是“跑江湖的”，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沒人做工，到處都是唱歌跳舞”的娛樂泛濫。他還把那些推波助瀾、搖旗吶喊的人比喻為“嗡嗡叫的知了”，警醒人們社會真正缺少的是像“啄木鳥”那樣的有良知的文藝工作者。一番話，不僅反映出他對藝術高度的責任感，同時也折射出一個老文藝工作者心底無私，不圖名利，無欲無求才能大膽放言的高風亮節，因而深受人們敬重。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不僅是一種說話的態度，也是一種說話的品格。白巖松曾拿這八個字鼓勵大家說：“當年胡適在喧嘩的時代，把范仲淹的八個字拿來給自己也給青年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很多年后讀到它，我很認同。希望我們都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匯入推動與建設的力量中，為我們的社會起一點哪怕小小的作用。”但愿我們都能發揚馬寅初、龍永圖、閻肅等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話風，成為一個勇“鳴”之人，為推動社會進步做出自己的貢獻。

（郝巧鳳摘自《演講與口才》紅版2016年第1期，圖/豐子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