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
“2020年,中國或將爆發光棍危機,上千萬男性將打光棍。”當這條新聞被各大媒體熱炒時,桂林廣大農村的男青年早已在為討老婆難發愁。
城鄉的巨大落差導致城鄉婚姻資源不對稱,農村青年娶妻難上加難。同時,彩禮、結婚花費的有增無減,讓農村男性及其家庭不堪重負,更加劇了農村的“光棍危機”。
四兄弟三個光棍
陽朔縣葡萄鎮厄頭村離桂陽公路不遠,56歲的黃金蓮(化名)是當地一位媒人。近幾年,通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結合的傳統婚俗日益減少,她也變得幾乎無事可做。
2015年10月6日,村口的諸葛家托黃金蓮為家中的兩個兒子找對象。黃金蓮擺擺手說:“村里的女子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嫁出去了,難找啊。”
諸葛家的兒子一個30歲,另一個26歲,都在廣東打工。“想在國慶這幾天趁著不少人回村,為兩個兒子找個對象,最好過年能結婚。”兩人的母親說。
厄頭村有1000多人口,村里22歲至30歲的男性有100多人,他們多在陽朔縣城、桂林市區和珠三角打工,至少有一半人還未成家。此外,村里還有9個40歲以上的光棍。
在與厄頭村相鄰的老村、水膽村,情況類似。
老村27歲的村民諸葛仁棟(化名)家境一般,同齡人的孩子都讀書了,他仍娶不到老婆。他家方圓50米內有十來戶人家,像他這樣的大齡單身男青年還有五六個。
根據記者走訪了解到的數字,這三個村還未結婚的適婚男性有180多人,占了三個村總人口的10%左右。
在去年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的研究報告中,將農村的光棍分為四種類型:歷史塑造型、身心缺陷型、經濟貧困型、緣分宿命型。
歷史塑造型光棍數量不多,他們普遍年齡較大,由于歷史原因未婚。
而其他未婚適齡男青年,基本涵蓋了農村光棍的另三種類型。
身心缺陷型的光棍在三個村子里都有,他們有的智障,有的精神失常,有的身體殘疾。
經濟貧困型光棍是目前農村光棍中最主要的類型。
男多女少的天平傾斜
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14年末,中國大陸男性人口70079萬人,比女性多3376萬,80后非婚人口男女比例為136:100,70后非婚人口男女比則高達206:100。
正是基于這些數字,專家預計中國的“光棍危機”可能于2020年后全面爆發。
李相龍在陽朔縣的一些鄉村從事勞務輸出多年,一些工廠青睞16歲到35歲的女工,前幾年,招女工相對容易,“貼完告示,人就跟著來了。”而這兩年,招女工如同“挖人”。上個月,本地一個衣架廠讓李相龍去招人,要求最好是女工。但來應聘的人幾乎讓李相龍沒得挑,“來了7個人,只有1個是女的。”
廣西師范大學社會學教授肖富群認為,造成農村男女性別比例失衡局面的原因,首先是因為重男輕女、傳宗接代的思想仍根深蒂固。從記者走訪的幾個村莊來看,人們骨子里還是愿意生男孩。因為男孩不僅意味著增加勞動力,還意味著承包到更多的土地。
做了多年媒人的黃金蓮說,當地農村的姑娘大都到縣城、城市里去了,她們絕大多數不會再回到農村成家,“在城市里見了世面,或者受到了好的教育,誰還會回到窮地方來找對象?”
一項調查發現,同樣是受過中等職業以上教育的農村男女青年,大約有70%的男性在城市無法扎根時會選擇回鄉擇偶,但僅有30%的女性會選擇回鄉擇偶。
“稀缺”加重經濟負擔
“過去是皇帝女兒不愁嫁,現在是農村女子不愁嫁。”農村結婚年齡段女少男多的現實,往往讓女性一方在談婚論嫁階段處于“強勢”,由此產生了農村婚姻的“高消費”,把不少農村男青年擋在了幸福的門外。
桂北的資源縣兩水苗族鄉鳳水村深處大山之中。村里的光棍鄒董(化名)覺得娶妻生子只是一個夢。
前幾年,常年染病的雙親花光了鄒董家中所有的積蓄。由于要在家照顧父母,他必須留在山里,守著四處漏風的老屋。送走雙親后,他發現村里的姑娘大多進城打工了,山外的姑娘沒有幾個愿意嫁到山里來。
鄒董說,在當地結婚起碼要有個像樣的房子,“最差也得是兩層樓房,至少6間房。”他算了一筆賬,按照當地的物價水平,單是建房成本就要15萬元,算上流水席、首飾這些結婚的其他花費,“討個老婆至少要20萬元。”而他的主要收入是不到四畝的辣椒,一年最多也就收入2萬元,“不吃不喝也要攢10年,討老婆難過登天。”
而在桂南一些農村地區,彩禮成了最沉重的花銷。在陽朔葡萄鎮的幾個村子里,6萬元是村民口中的“最低消費”,多的要8萬元、10萬元。
2013年,當地一位小伙迎娶一位廣東姑娘時,20萬元的彩禮“刷新”了當地的彩禮記錄。加上到陽朔一家五星級飯店擺酒的費用,以及承包對方親朋的路費、房費等,一共花了將近30萬元。
30萬元是個什么概念?一位村民算了一筆賬,如果一家有一個兒子結婚,半輩子的積蓄全沒了。
幸虧這位小伙的父母在鎮上經營小本生意,有一定積蓄。但誰家的孩子結婚時拉高了標準,其他人就會爭相效仿和攀比,如同傳染病蔓延。在附近的農村,因孩子結婚,年邁的父母負債累累的比比皆是。
葡萄鎮老村村民諸葛春花(化名)已經60歲了,可還承包了花生地,日曬雨淋,為的就是兩個兒子的婚事。去年,她還清了為大兒子操辦婚事借的款,在幾個月前終于把婚事辦了。可現在,她又要為小兒子的婚事發愁,“女方要求在縣城買一套130平方米的商品房,再買一輛小車,一共要30來萬。”諸葛春花只能妥協,為小兒子的婚事借款12萬元。
危機集聚社會風險
農村的“光棍危機”并不是一部分農村男性被擠出婚姻這么簡單,傾斜的性別天平背后,是更加嚴峻的社會問題。
根據2013年《中國的性別失衡與公共安全:百村調查及主要發現》顯示,大量失婚青年的存在,客觀上激發了買婚、騙婚、買賣婦女等犯罪行為。接受調查的364個村莊中,約30%曾發生過騙婚。
在一個常態的社會中,性別結構失衡所帶來的男性人口過剩問題,分解在社會的各個角落,風險更多地集中在個體和人口領域。但在社會轉型的背景下,人口的大規模遷移和社會轉型的利益矛盾,則可能將性別失衡的風險進一步加劇和擴大。
為扭轉這一現象,國家在全國范圍內推行“關愛女孩”等行動綜合治理人口出生性別比,試點地區的獨女戶家庭或者雙女戶家庭會得到特別的經濟資助。但有專家擔心,在男尊女卑的現實中,部分農村地區婦女的土地承包權益都難獲保障,這些經濟杠桿政策在執行中如何才能確保不走樣?
天平已經傾斜,也不乏治理藥方,卻無法改變千萬級數光棍即將到來的現實。盡管在性別失衡的源頭上,我國仍然缺乏行之有效的對策,對已經存在的光棍問題,在社保和經濟發展方面,整個社會仍可以有所作為。
廣西師范大學社會學教授肖富群建議,可以考慮在養老保險制度上給予失婚人群特殊支持。同時,政府可以通過技能培訓幫助農村男青年提高生存能力,并通過建立更大范圍、有針對性的農村婚姻信息交換平臺,幫助更多農村光棍找到合適的配偶。
(霍君摘自《桂林晚報》2015年10月30日,圖/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