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流淚的季節,你別忘了打傘。”2015年4月26日凌晨2時10分,曾是一代人偶像的詩人汪國真不幸因肝癌去世。在汪國真去世一周年之際,筆者采訪了詩人生命中最至愛的親人——妹妹汪玉華。汪國真生命里的最后一個春天,妹妹汪玉華一直陪伴在身旁,親情撫慰了一個詩意、始終清澈真誠的詩人最后的時光。
兄妹同年上大學

1956年6月22日,哥哥汪國真在北京市出生了,一年半后,我也出生了。父親是教育部干部,我和哥哥是在教育部大院中長大的。那個家屬院是清朝時的鄭王府,非常古樸美麗,門口有兩只大石獅子,院內有清朝的大殿和假山,古色古香,還有一些蘇式建筑。
童年的記憶中,哥哥總是那么文靜,這和我們居住的院子很配。小時的哥哥愛好廣泛,會下圍棋,會吹笛子,會拉手風琴,還會用鉤針鉤一些小物件。
哥哥初中畢業后到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當了工人,我高中畢業后去了延慶縣永寧公社和平街大隊插隊,做了知青。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我請了3個月假在家里復習。哥哥一邊上班一邊抽空復習,哥哥沒上過高中,數學基礎不夠,我就一邊自己復習,一邊幫哥哥補習數學,雖然我用盡了全力幫他補,但收效甚微。高考結束后,我回延慶農村,高考分數出來后,有一天我接到哥哥一封信,哥哥在開頭例行的問好后,就讓我猜他數學得了多少分,我急切地往下看信,不禁笑了,哥哥幽默地說他數學得了100分去掉一個零。原來,哥哥數學只考了10分。但這并沒有影響哥哥考上大學。由于語文、政治、地理、歷史等科分數高,哥哥考上了暨南大學中文系古漢語專業,我則考上了北京建工學院機械工程專業。
在大學里,哥哥身上除了斯文淡雅外,沒有一點壞毛病。當時剛剛改革開放,西風東進,大學里盛行跳舞,尤其是廣州這地方,高校里跳舞更甚,每到周末,暨南大學都有舞會,甚至廣州電視臺的主持人什么的都來跳舞,但哥哥一直不去跳舞,也不太參加體育活動,他只愛圍棋和寫詩。
但這并沒有影響哥哥成為校園紅人。大一時,有一個中國青年報的記者去暨南大學采訪,在哥哥班里的黑板上發現了哥哥寫的一首詩,抄下來拿回去發表了,后來,報社給哥哥寄來了兩塊錢稿費。這事讓哥哥高興了一陣子,也讓哥哥一下子成了校園里的名人。
詩樂畫比翼齊飛
1982年,我和哥哥畢業了。哥哥被分配到中國藝術研究院工作,我則到了北京市政總公司所屬的一所中專當老師。那時,我和哥哥跟父母住在一起。
哥哥寫的詩多數都很短,開頭都一般,但每首詩的結尾都挺有哲理,前后呼應,使詩的意境一下子提升許多。同許多文學青年一樣,那時,哥哥的文學之路走得也不是很順,被退稿是常事。
從1989年開始,哥哥的詩逐漸熱起來了,先是幾家雜志給哥哥開專欄發他的詩,后來,很多學生開始手抄哥哥的詩。1990年春天的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就見爸爸和哥哥正滿臉興奮地在看一本書。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廣州一個25歲的女孩寄來了她手抄的哥哥詩歌手抄本,這本手抄的詩集裝訂精美,一頁一頁紙上用鋼筆寫滿了哥哥的詩,還配有手繪插圖。
這個手抄本讓我家所有的人興奮了許多天,也給哥哥帶來了好運。兩個月之后,北京學苑出版社找到哥哥要給他出版詩集。1990年5月21日,哥哥的第一本詩集《年輕的潮》出版了,這本詩集一出版就被搶購一空,一時洛陽紙貴。當年的7月4日,這本詩集被《新聞出版報》列為1990年十大暢銷書之一,文藝類圖書獨此一本。更讓人高興的是,當年10月,北京高校就出現了汪國真詩歌朗誦熱,那一段時間,無論走到哪所高校,都能看見學子們在朗誦哥哥的詩。

哥哥成名后,找他題字題詞的人多了起來,由于小時沒有練過書法,哥哥寫字又率性而為,因此,他寫的字不太好看,這讓一向追求完美的哥哥常常在題完字后很遺憾。1993年起,哥哥開始練習書法,他先是練歐陽詢的楷書,王羲之的行書,后來又練張旭的草書。臨帖一段時間后,他的書法有很大進步,慢慢地被社會所認可。因為書畫同源,2001年前后,哥哥又開始學習繪畫,他的畫也很受別人的喜愛。至此,哥哥的書法作品已被鐫刻在張家界、黃山、五臺山、九華山、云臺山等風景名勝區,還應邀為大韓航空公司、新廣州白云國際機場和以香格里拉酒店集團為代表的一批旅游涉外飯店創作書畫作品,書畫作品也入選多種中國名家選集。
哥哥的繪畫作品和書法得到社會認可之后,他就開始學習作曲。因為小時候學過樂器,拉過小提琴吹過笛子,有樂理知識基礎,他是心中有歌的,他能準確理解歌詞的意境。2003年,哥哥出版了他的第一張譜曲專輯。2009年,有一個企業的董事長聽了哥哥的兩首音樂作品,竟然聽哭了。這個董事長覺得應該讓更多的人聽到哥哥譜曲的作品,因此在2009年12月12日,這個董事長出資在北京音樂廳為哥哥的作品舉辦了音樂會。那天,我在臺下聽著哥哥譜的曲子都被唱出來,有一種哥哥是專業作曲家的感覺。這樣的音樂會,2002年哥哥也辦了一次。
2012年,侄子要參加高考了,可是他的數學特別差,哥哥數學也不好非常著急,哥哥也請過家教給侄子補習但效果不好,在這種情況下,我把數學撿起來,幫侄子補習。那段時間里,我給侄子留作業后,每周六或周日都要抽出一些時間和侄子在QQ里聊天,檢查他的學習鼓勵他。終于,侄子順利考上他所向往的大學。
哥哥的詩廣受讀者喜愛,一版再版,從第一本詩集問世至今,23年來盜版不斷。2013年10月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APC會議期間還引用了他的“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的詩句。
最后時光很坦然
2015年1月,哥哥又嘗試著做主持人,主持了廣東電視臺的“中國大畫家”欄目。哥哥一生接受過無數家電視臺的采訪,也經常去各地作講座,語言簡潔雋永,容貌也儒雅俊朗,因此,第一次涉獵主持就很成功。那次主持后,他非常興奮,曾想轉型進電視界做主持人。
可是,哥哥那時身體已經出現不適狀況了,他總感到渾身乏力出虛汗,肝區也總是隱隱地疼。哥哥不是一個怕死的人,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后,并不愿意輕易承認自己的病痛,也不愿意去醫院檢查身體,但他分明是感到了身體的不好。因此,當新華出版社的編輯1月份讓他為新詩精選集《青春在路上》寫一份簡歷時,哥哥寫了一份特別長的簡歷,足有兩三頁紙交給了編輯。后來,因為這簡歷太長,編輯就編在正文里了。哥哥一直想給自己寫個自傳,提綱都列好了,但因為一直很忙沒有時間下筆寫。也許哥哥那時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好,破天荒地寫了這么一個長長的簡歷,是想彌補沒有寫自傳的遺憾吧。
2015年2月12日,哥哥去上海出差,突然得了黃疸肝炎,眼睛及全身都黃,直接就進了急診。2月14日哥哥轉回了北京,16日住進了北大醫院。剛開始,我和哥哥都以為這次病得不重,幻想著哥哥會像1999年那次那樣,只是黃疸性肝炎,住一段時間院就好了。可是2月17日,加強CT出來了,醫院確定哥哥為肝硬化轉肝癌晚期。
猶如晴天霹靂,我當時就傻了!那些天里,我整天以淚洗面,我知道哥哥一向不注意身體,非常后悔沒有早些督促他或親自押著他去醫院檢查。哥哥病重期間,雖然已經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癥,但他一直相信自己會好,沒有一絲慌亂和哀傷,他面容平靜,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戴著一架金絲眼鏡,每當有人望向他時,他總是微微一笑,就像一個根本沒有病,時刻被愉快心情蕩漾的平常人那樣陽光從容。為了哥哥治療上的方便,3月2日我把哥哥轉到了北京地壇醫院,3月10日又轉到了302醫院。可是,哥哥是肝癌晚期,醫生沒能救活他。
哥哥去世后,我和哥哥的好朋友侯軍、盧碩一起為哥哥操辦了追悼會。2015年4月30日上午8點,哥哥的告別儀式在八寶山東禮堂舉行。7點30分,禮堂門口就聚滿了參加悼念的人,這些人中有哥哥的親人、生前好友,還有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喜愛他詩的讀者。禮堂門口的廣場上分兩排擺放著白燁、白雪、龐中華等社會各界人士送的200多束鮮花和花圈,殯儀館門口的屏幕上播放著哥哥的生活片斷和詩作朗誦,靈堂正中擺放著我們80多歲的老母親給哥哥敬獻的花圈。想著哥哥詩畫一生,我和親友們在獻給哥哥的挽聯上都用詩句寫下了悼詞。我在獻給哥哥的花圈上寫道:“愿所有的幸福都追隨著你,月圓是畫,月缺是詩。”作家張寶瑞寫給哥哥的挽聯將哥哥的名字包含在內:“國有奇才撼四方,真為詩俊驚天下。”當天中午12點多,哥哥的骨灰安葬在北京思親園陵園。
哥哥走了,他的音容笑貌永在。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有朋友要給哥哥寫傳記,還要在適當的時候完成哥哥的遺愿為哥哥的音樂作品舉辦一場音樂會。
編輯/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