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星 程晉倉
抗戰勝利后,來自安徽定遠的新四軍第二師第六旅指戰員遵照中央指示。在盱眙(現屬江蘇淮安)整編,經簡短休整,大部隊向山東集結,留第十一縱、第十二縱警戒蘇北蘇中敵人,作戰重心從安徽轉移到蘇北蘇中戰場。
印象里,我軍大約是于1947年8月18日勝利結束葉挺城(即鹽城縣城,今鹽城市)戰役之后開始北撤,8月22日,國民黨軍共約3000多人,乘我軍撤離之機再次占領了縣城。10月10日,敵軍因駐鹽城兵力不足,唯恐我軍攻城,遂撤離南遁。
12月中旬,國民黨軍長官顧祝同急調北線(淮陰、沭陽)整編第四師第九十旅及整第五十一師一部共5個團,約有1.3萬多人。組成“追剿縱隊”,由師長王巖率領。從北線增援蘇中,對我軍采取報復行動。至東臺撲空后,又回師北犯葉挺縣。12月20日,敵來勢洶洶,很快就進至白駒、大團一線,后犯至便倉、陳家巷一帶。
華中臨時指揮部決定集中蘇中軍區第十一縱隊第三十一、三十二旅,蘇北軍區第十二縱隊第三十四旅和鹽阜獨立旅,在運動中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阻截敵人重占鹽城縣城。25日,我軍各部進入陣地,第三十一旅、三十二旅負責大團一線,切斷敵人退路;鹽阜獨立旅在便倉串場河西戒敵逃竄:第三十四旅負責伍佑以南一線,主攻來犯之敵。
江蘇鹽城有關的史料這樣記載了當時鹽城戰斗的情景:1947年的12月26日上午,敵一個連從陳家巷沿公路北犯,遭我第一〇二團所部的伏擊。大部分被活捉,少數頑抗者被擊斃。傍晚發起攻擊,各伏擊點勇猛沖殺,將來犯之敵攔腰截成幾段。我第十一縱隊第三十二、第九十四團圍攻困守大團之敵,殲敵第二六八團之二營和第二六九團的一個營。第十二縱隊第三十四旅第九十九團、一〇二團。包圍敵人一個先頭團于黃巷、陳家巷一帶激戰。敵迅速就地收縮兵力,搶占通榆公路東西兩側村莊為依托,加修工事,負隅頑抗。27日清晨,敵第九十旅旅長薛仲述、副旅長張曉柳、何世統帶領警衛隊殘兵,在便倉南大潮灣急渡串場河,企圖南逃,在三角圩一帶,遭我方鹽阜獨立旅、葉挺縣(即鹽城縣)總隊截擊,張曉柳被生擒。28日,戰斗更趨激烈,南京方面派來飛機空投物資援敵,敵由劉莊西北增援。我第十一縱隊第九十一、九十二兩個團在便倉以南一線予以阻擊,以掩護第十二縱隊攻擊黃巷南側之敵,激戰至29日。地方武裝緊密配合主力部隊作戰,葉挺縣縣總隊4個連和大岡、蟒河區區隊,編在鹽阜獨立旅,負責伍佑、便倉串場河西一帶戒敵逃竄。忍著嚴寒。埋伏在連日陰雨的泥水溝里兩天兩夜。27日晨,數百名敵軍企圖向西逃竄,蟒河區隊在隊長成克祥帶領下。以一挺機槍、數十支步槍將敵人頂了回去。30日,南線敵人前來增援,境內殘敵亦向南撤退,我華中臨時指揮部決定停止攻擊,至此,戰斗結束。
當年我以第十二縱的營政治干事身份參加了蘇中戰役,作為那場戰斗的親歷者。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可以說,那是我參加革命以來所歷經的最慘烈、最殘酷的一場戰斗。
當時是冬季結冰的天氣,水塘里的水已結了冰,我們部隊從1947年12月26號開始投入戰斗。到1948年元旦上午撤出戰斗。一連幾個晝夜,戰斗打得英勇悲壯。我們部隊當時剛剛經過漣水一戰,損失相當慘重,犧牲了很多戰士。也丟失了許多武器。戰士們攜帶的槍支什么樣式的都有,子彈很少。原先我們是準備打阻擊戰的,結果打成了攻堅戰。當時的形勢是:如果我們把蘇北重鎮鹽城丟掉,那蘇中根據地就會孤立。蘇北根據地的穩固也不能保證,蘇南與蘇北兩個根據地就不能連成一片,就不能保證大部隊在山東的作戰和根據地向山東發展,所以形勢和任務都要求我們必須保住鹽城,打好這一硬仗。
按照事先作戰計劃部署,在敵進入預定戰場后由第十一縱從后方收攏扎住口袋,切斷敵退路,第十二縱(縱隊司令陳慶先)在公路右側面對公路和運河的沿線指定位置打阻擊。敵手是從南京方向開來的國民黨部隊幾個團,他們沿著一邊是運河一邊是稻田的公路行進,邊行進邊警戒。且緊緊貼近運河一側分散開來,次序向前移動。敵軍大部隊在后,派出一個前衛連散開著隊列走在馬路上搜索前進,結果后邊部隊尚未到位,前哨部伍已頂到我軍的碉堡前。雙方交上火,后續行軍中的國民黨軍一聽槍響,發現我們有埋伏,洞悉了我們的作戰意圖,跑了一部分。中途未來得及撤逃的剩余敵人不再前進,迅速撤到旁邊的小村莊里,就勢分散開隊列。依托水網密布的水田地勢和各種掩護設施進行守備,與我們形成對峙狀態。我們的包圍計劃落空,當時第十一縱尚未完全斷掉敵后,本預設放敵人幾個團一齊進入伏擊圈“包餃子”打阻擊戰的,事態突變迫使我們只好改變為攻堅戰了。可是敵人裝備武器太好。我們的武器裝備相對簡陋,連像樣的60炮、82炮都沒有,我們曾在漣水戰役中繳獲了兩門小炮,一門破損未能及時修復。另一門可用但僅有兩發炮彈。一發用在攻打漣水的戰斗中,另一發也用在了炸敵碉堡,因為武器裝備不對等,加之他們在村莊內守備防衛我們,我方處在水田開闊地帶,突擊強攻傷亡代價太大,扔手榴彈因距離遠沒效果,只有依靠步槍擊殺。我軍無法對被圍困在村里那部分敵軍強打硬攻。我們一個營的全體指戰員只好從外邊圍住村莊,圍困他們,指戰員就站在村外水稻田里晝夜守著,我們的所有武器一起對著村內,圍而不攻,圍而待機,專等他們出來取水或取東西露頭再打。這樣,我們就同他們打起了意志戰。
當時敵我雙方都不敢輕意睡覺。害怕一方睡熟后,對方搞突擊。我們困極了也只能強撐著,吃飯只能在晚上。時值隆冬時節,天氣異常寒冷,田里的水早已結出冰來,我們站在空曠冰冷的稻田中,踩著松軟老深的田間淤泥直沒至小腿,膝蓋以下冰冷刺骨、渾身又冷又濕,為保長時間警戒,我們就用手扒開水圩里的松軟濕寒的淤泥,等扒到硬泥巴能立足后,就用泥巴在雙腳站立的位置四周圍出一個擋住外來水流且不積水的能容下腳板交替活動小圈圈,身上著的軍裝被雨凍打濕后在夜晚特別凍人。后方送上來一些干草,我們就團團揉揉塞進衣服里,這樣能稍微抵擋住風寒的浸凍。腿上的綁腿布也扎得緊緊的,這樣從心里上能感覺暖和點。
就是在這樣的意志戰中。敵方沒水喝。在放機槍掩護下派人出來到河邊取水時。還是被我們用步槍打死了一些。直到1948年的元旦那天上午。負隅頑抗的敵人再也堅持不住,他們迅速集合。放棄固守的村莊向著運河邊迅速奔逃。這時。我們在后放槍射殺擊斃了一些敵人,但因戰士們長時間的體力消耗,身體極度疲憊,就沒能乘勝追擊全殲逃敵。
殘敵逃潰后,我們開赴進村莊里休整,打開綁腿時。很多人的綁腿里都掉下來冰渣,有的掉出雞蛋大的冰團。因為長時間站在冰凍的水田中,有很多的戰士被凍傷,有的甚至因此而被截了肢。當時我在松開綁腿時,綁腿布里夾雜的冰塊成塊成塊地往下掉。后來每臨冬天,我都有老寒腿的毛病,這恐怕與那次受寒凍有很大關系。不過,比起那些因凍傷殘的戰士,我還是很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