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杰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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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森林深處老兵的愛情
文/張杰鋒

郭喜是武警森林部隊一個叫奇乾的中隊的士官。主要負責中隊的發電和燒鍋爐工作。他的日子大多數都是在鍋爐房里度過的,剛入伍的時候年輕,沒有太多的心思考慮個人終身大事。晚上給鍋爐添完煤實在閑著沒事,郭喜就琢磨修東西。
鍋爐房的里間有一個小屋,屋子相對較小,暖和一些,手能夠拿出來。郭喜就在那個小屋里點上了蠟,然后找來別人扔掉的手電筒鼓搗。在奇乾,別的東西不缺,手電筒人人有。有的人還不止一個,好的有,壞得也留著。郭喜一下子找了幾個練手的東西,從此冬天的夜變得不再漫長。郭喜把手電頭、手電底座、燈罩、燈泡等一切能擰得動的物件全拆了下來,桌上擺得那一堆零零碎碎都讓人看不出來是什么東西。
手電的遺骸默處在桌上看著郭喜好奇的眼睛,它們不知道郭喜要把它們弄成最早的樣子到底是要干什么。郭喜開始認真地組裝手電,最初只能把它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慢慢地竟然能夠把它們體內的病給除掉,讓它們再度煥發出生命的光亮。
有一段時間,郭喜就是在把手電拆了裝,裝了拆。那段時間,他還沒有想象過婚姻。
后來,郭喜覺得拆手電太小兒科了,他又開始拆手表。這可是一個精細活兒,在燭光下,手表的零件細小得很難找得到,郭喜的眼珠都要落到了桌上,生怕一不小心丟掉什么。當手表在郭喜的手里又健步如初之后,郭喜還是覺得夜晚太寂寞,他還想修理點什么,于是他又開始收拾錄音機、收音機。在苦悶得可以聽見時間咔嗒咔嗒的聲音里,郭喜終于有一天發現,他應該修理修理自己的問題了。
也不知道哪一天,郭喜突然想到了一個讓自己有點可怕的問題。在他的老家,一般男孩子在二十一二歲便結婚了,有的甚至還能再打點兒提前量。男人再大也沒有大過二十四五歲。可是他一次探家期間,不論是當兵的戰友還是小時玩得很好的同學,他都約不出來了。原因是人家都在家哄孩子。
同學的孩子都已經三歲了,有的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而郭喜,還在奇乾的男人國里過度地清純著。
父母著急了。郭喜倒是不急。他沒有想過愛情,他想的是家庭。哪有那么多時間卿卿我我地去談戀愛,沒那個心情,沒那個技巧,時間倒是一大把一大把。戀愛能當飯吃?戀愛到最后還不是結婚生孩子過日子。郭喜務實但不浪漫。你能喜歡我,我就能喜歡你。就是奇乾這么艱苦的地方自己都喜歡上這么多年了,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姑娘哪能不喜歡呢。主要問題是女方得認可他。
郭喜的婚事成為了他25歲之后業余時間的大事。在鍋爐房里的郭喜不再玩修理了,除了給鍋爐填煤之外,他得拿出時間想想自己的事。不能把爐膛里的火弄得火熱,自己的胸膛卻是冰涼呀。
郭喜想的是家庭是婚姻。郭喜是現實的。他和大多數農村入伍的戰士的想法是一樣的。愛情和浪漫屬于紅酒,屬于炫彩之下的約會,不屬于他實實在在過日子的范疇。
2012年冬天,家里給郭喜介紹的一個姑娘在和郭喜電話中聯系了一段時間之后,要和郭喜見見面。郭喜從來不隱瞞自己在部隊上的工作,他說不行呀,冬天是燒鍋爐最緊張的時候,我不可能休假。他講的很自然,認為自己冬天不休假是天經地義的事。確實也是這樣,郭喜自從到了奇乾,基本上在冬季就沒有休過假,僅有的一次冬季休假,在家時還在指揮著中隊的人怎么排除發電機故障。
中隊的設備使用太過于頻繁,真的不知道啥時候鬧了情緒,丟了臉子,那可不是小事。真要是鍋爐一壞,中隊就得又回到以前的生活狀態。郭喜剛到中隊的時候,冬天屋子里冷,墻上掛著霜,晚上睡覺都得兩個人擠在一個被窩里,然后再把多出的一床被壓到身上,再加上棉大衣,即使是這樣,睡覺的時候還要戴上棉帽子才能夠睡著。那個時候中隊夜里燒的是木柴。就是郭喜剛入伍的時候燒鍋爐用的也是木柴,只是這兩年才使用上煤。煤禁燒,但是太費錢,也費鍋爐。
郭喜在電話中跟姑娘講,不然看照片吧。現在我真是回不去家。姑娘沒來過大東北,以為冬天很好玩,除了冰燈就是雪雕,說那我到部隊去見你吧。郭喜以為她就是在開玩笑,說就怕你是不敢來呀。
沒想到,姑娘一點沒含糊,買了票就出發了。姑娘順著郭喜以前講的路線上路了,等走到牙克石的時候心里就開始犯怵,是不是路走錯了,怎么走了兩天多還不到呀。姑娘又坐車到了莫爾道嘎,其實在那個時候姑娘心里都已經涼了,可就是因為家里人反對才憋著勁非要來的,哪能吃回頭草呀。
在莫爾道嘎,姑娘打了一輛出租車要來奇乾。司機說那山上這冬天恐怕是上不去,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姑娘一聽,這不是在抬價嗎?脆生生地甩出了1000元錢。心想這么遠都來了,不能差這140公里了,反正錢是人掙的,該花的時候必須舍得花。
出租車上路了。司機把話說在了前面,你不能反悔,我是誠心要把你送上山的。但路上的情況你確實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姑娘問司機,你是本地人,路上的情況你怎么會不知道。司機說,我倒是本地人,可也只是在這鎮上跑。奇乾在山上,一年我們也去不上一次。再有,冬天林區里的路,你說不出哪里就被雪填上了,哪里就出了冰包。
兩人說著話的空兒,出租車就開出了40多公里。就在司機還在慶幸今年的路比往年好走一些時,路面上出現了一個大冰包。司機下了車,徒步走過去看了看。回來對姑娘說,過不去了,咱們得趁著天沒黑往回走。
姑娘沒有見過這種路,說你開過去不就可以了。司機說就這個大冰包,沒有五個人推車是根本過不去的。我硬往上開,車不掉溝里才怪事。那個時候,咱倆想往回走都走不掉了,林區里太陽一落天就黑了。
姑娘在內地待得時間久,腦袋靈活,一想是不是司機又要加價呀。想讓馬兒跑,就得給馬多加草。姑娘說這樣吧,我這上千里路都來了,就不差這100公里了。我再給你加500塊錢,你就別再說啥了。實話跟你說吧,我是上山來相親的。
司機有些生氣了,你怎么能這么想事呢。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問題是你給車安上翅膀,過了這個冰包你不知道后面的路上還有沒有冰包。真要是我們倆全誤在山里,晚上零下50來攝氏度,手機沒信號,你就別說是不是相親了,不凍死咱倆那是奇跡。
姑娘望著冰包,淚水就下來了。怎么就想見一見電話里的郭喜咋就這么難,三天多都走過來了,怎么就這最后一道坎就越不過去了。
司機的心也軟了,說姑娘真不是我不送你,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你再給我加10萬,咱們也得趁天亮往回轉了。平時,一到10月份,除了部隊的拉菜車一個月走一趟,是沒有車上山的。你打我的車時,我就看出你是來相親的,這山上除了當兵的也沒其他人了。你說我能不幫你嗎,但眼下就是不行嘛。
雪封住了前進的路,冰裹住了姑娘暖融融的心。
郭喜還在山上燒著鍋爐。他根本沒有想到姑娘會突然要來相親,他認為自己在電話中就是開了開玩笑。
后來,別人又給郭喜介紹了兩個姑娘。就像是雪花,飄下來的時候都看得見,什么時候化沒了卻無聲無息。郭喜索性有點破罐子破摔,愿意相中就處,相不中拉倒,我還不想將就呢。
鍋爐房的火光跳躍著,像是愛情的火苗,郭喜靜靜地聽著煤塊清脆地炸響,他有空的時候還得想一想自己的婚姻。因為每一次回家,他都發現父母又老了一截,而他實在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操太多的心。
2014年年底,當中隊的上士們紛紛奔向地方,去擁抱和尋找自己的愛情時,郭喜又掛上了四級警士長的警銜,開始了他在奇乾的又一個四年的行走。郭喜決定將來要選擇安置工作,雖然退伍回家能多拿一些安置費,但他怕回到農村,30多歲是找不到年輕姑娘的。如果安置到了城里,選擇的余地會大一些。他也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只是一種“可能”。說不準,哪天真有一個喜歡他的姑娘就沿著那條進山的路走進來呢?★
責任編輯:方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