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相彬
摘要:自誕生之日起,媒介便以自身特有的姿態深刻影響人類生活,網絡時代依然。電視等媒介建立了大眾傳媒秩序,并統治了近50年,這場媒體革命的巨大影響之一便是對“權威”的影響。本文依據馬克斯·韋伯“權威理論”、巴納德“權威接受理論”,從媒介表征、屬性出發,探討了“威權媒體”電視的“權威”特性。
關鍵詞:威權媒體;媒介屬性;權威;消解;建構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6)07-2-0031-03
“(我們)時刻都在看電視、討論電視、閱讀電視。”[1]正如西爾弗斯通所言,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電視曾融入人們的生活,占據生存時間和家庭私人空間,并被自然、快樂地接受著、消費著。在這種遍在、歷時“沉浸”中,電視對人類產生諸多影響:大到全球議題,小到民生軼事,從政治選舉到商業廣告再到街角文化……一個重要領域是對“權威”的影響。電視本身就具備“威權”(即便是在自媒體、公民社會媒體發達的今天,在偏遠地區,電視仍占據信息接收、信任的主導地位),無論形式還是內容,同時電視也對“權威”實體產生影響。
一、電視的媒介屬性決定電視“威權”
電視之所以能對“權威”產生影響,首先得益于媒介屬性、傳播抑或是符碼特性:能使大范圍公眾、快速、愉悅、長時間沉浸于其所營造的視聽通道情境之中,尤其是在當真正意義上的大眾媒介只有電視的偏遠地區,效果更為顯著。電視將日常生活、文化時間化,占據觀眾的生存時間,“只要電視在那兒,就想看”。根據替代理論,這種對生存時間的“霸占”所形成的“威權”,為電視內容傳遞到客廳、眼前、腦海,提供了可能。內容層面的隱性輸出:從視聽新聞到娛樂綜藝,電視呈現觀眾樂于接受并自覺沉浸的節目,電視權力在自覺或不自覺的接收中實現,遙控器不代表擁有而是被消費。電視權威還在于代表概率多數、現場和專業。在保持人際關系、規避孤立本能驅使下,當一種聲音被認定為主導多數時,它便能形成民意的反映和表達式的權威;借助立體展示,電視使觀眾認為其代表著事實,雖存在對此“擬態真實”批判的觀眾,但批判不等于否定,電視仍是消除不確定的權威源。這種得益于概率多數的群智權威、現場權威、專業權威、抑或是群體壓力的擬態權威,通過電視這個視窗呈現。
古德溫在《電視的真相》中指出電視被認為是最忠實、可靠的權威信息源。[2]報紙雖能創造地緣性權威,但視聽符號能制作出更有說服力的精神產品;與網絡相比,電視在一定程度上更大眾,理由之一便是電視(尤其是偏遠地區)不存在顯著的“數字鴻溝”:接收成本較低,在硬件接入溝、接觸層面并不像網絡昂貴,根據選擇或然率、理性行為(技術接受)理論,在滿足基本功能層面,電視使用更廣;使用溝方面,網絡需要一定的知識技能和信息素養,而電視則不然,因而更切合大眾;理解溝方面,電視文本直觀生動形象、通俗,口味更適合大眾;電視收看被認定為“集體儀式”,一些地區至今仍保留著集體觀看的習俗,即便是發達地區,電視(而不是自媒體)仍作為家庭媒體而存在。
二、如何定義“權威”
韋伯認為存在三種形式的權威:傳統權威、魅力權威、理性法定權威。[3]傳統權威如部落和君主制,依賴于傳統或習俗的權力領導形式;魅力權威如宗教先知、戰爭英雄,基于個人能力、成就產生;理性法定權威以理性、法律為基礎,體現為領導權力,是科層制的基礎。“權威接受理論”認為只有權威指令信息被接受,權力才能成立,[4]而電視使大范圍接受成為可能。權威通過禁止來實現,如早期受教育權、知曉權。除了傳統權威,本文更多地研究基于信息傳播形成的權威形態。
三、電視與“權威”的相互影響
(一)電視與中央權威
按照媒介偏倚理論,偏向空間的媒介有利于強化權力中心的權威控制,很顯然電視偏向空間。相較于文字時代依靠暴力形式維護的中央權威,如今的手段更加多樣隱蔽:將意識形態、權威形象,以易于接受的形式(新聞、電視劇甚至廣告)傳輸給民眾,潛移默化地構建權威;全面覆蓋和強大滲透使電視成為傳播政治文化、形成共識的主要工具,借助媒介事件、儀式激發權威認同;作為一種話語,電視將分散觀眾與國民共同體聯系起來,將公共領域的國家和私人領域的個體結合在一起,國家意識融入電視觀眾日常生活、生命體驗,強化中央權威。
同時電視對政治權威具有反向消解作用:把政治丑聞從幕后私下轉到前臺公開;梅羅維茨認為距離和有限接觸支持了神秘和敬畏,[5]電視拉近了中央與地方、公共與私人的距離,當距離神秘被電視再現,權威便弱化了。
(二)電視與地方行政權威
電視對受眾的影響,受其所處社群文化、結構的影響。在科層制度、文字時期,外部信息諸如政策的傳遞,主要依靠組織傳播,地方行政領袖憑借較早、深度接觸,成為信息精英和輿論權威。電視的出現使村民獲取信息早于行政領袖成為可能;電視超強的滲透力和傳播特性有利于傳輸現代意識,提高政治參與熱情;本地議題設置不再是行政領袖的特權,保守、封閉的傳播格局得以打破。
(三)電視與信息權威
傳統知識精英權威憑借“時差”,依賴較早對書本知識、實踐經驗的掌握來獲得知識或學術的話語權。然而電視將其威權特性,以第一時間、獨家的形式,賦予收看較多的普通人,打破了信息壟斷;精英和大眾同時共享相似信息,動搖了傳統知識“權威”的根基——“時差”,這種“時差”被電視的傳播特性——“共時”消解。
戴恩斯特認為電視肩負有經濟使命。“電視對生命本體屬性(時間)及其社會總體基礎(經濟)具有支配力量”,[6]通過流通框架,電視將物質形象轉換為價值。傳統財富積累依賴經濟信息壟斷,而電視將信息傳輸給大眾;廣告的巨大能量很好地表達出電視威權性質:廣告使符號價值得到張揚,而商業集團則用金錢換取電視的象征性權力,獲得說服受眾的話語權,從而鞏固經濟霸權。
電視具有文化試金石功能,而鮑爾德溫等認為文化是爭奪意義表征系統,符碼“意義之圖”的舞臺。電視將文化由文字轉換為視聽符號,為廣闊時空內不同種族、階層所享有。一旦某種資源普遍化便會“貶值”,以古典文化為例,原僅為少數人消費,從而維護了精英地位,但電視打破了文化解釋的控制,為了保持知名度,大圣也需搬上屏幕。但電視權威僅是廣度上的,表征的文化應是良性持續的而非同質暴力惡俗的。
(四)電視與宗族、家長權威
電視具有抵制嘲笑傳統權威的作用。得益于地域、組織傳播的封閉性,宗族權威依靠知識經驗,便可在族群場域內維持權威。[7]電視興起后,宗族權威的學識量、知識更新速度遠不及電視,收看電視降低了族人對宗族議題的關注,電視讓族人領略外部迥異的魅力型組織領導。電視對宗族權威的維護更多體現在形式上,如收看位置。家長權威除了輩分,還依賴“時差”建立的知識經驗;印刷符碼的復雜性使兒童無法進行深度學習,家長權威得以維護,而電視簡化對信息的接近,提前將成人專屬經驗展示給孩子,在導致童年消逝的同時,對家長知識經驗的依賴也在降低,兒女對家長知識變得不屑,電視搶走了家長崇拜。
(五)電視與性別權威
電視內容是有性別的,[8]從男性注視到社會性別,這與女性主義媒介批評視角一致。電視仍在膨脹男權,如對女司機形象的塑造,電視節目呈現男性氣質、決策話語。然而通過演播男女不平等,電視也促進了女權主義發展。文字時代只有少數“簡·愛”,才能接受文字啟迪,男權得以維持;而電視則對男性標準證偽,如《我愛露西》中露西反抗了丈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引起女性觀眾巨大“共情”,在此呈現的是:電視消解男性權威。
(六)電視與時空權威
電視獨特的權力是打破個人的與公共的、現場的與轉播的區別。戴維·莫利認為電視消解了距離,建構新的信息共享場景,改變了時間與地域的傳統概念。[9]傳統時空情境下,有限個體壟斷信息,形成權威。而物理空間和媒介場所的融合,加速了信息“明日黃花”進程。“村落”世界中,知曉權擺脫對自然時空過度依賴,“無疆界電視”拉近觀眾與現場距離,打破了時空話語差異,參與、見證期待得到了極大滿足。但“遠方內容”是經把關篩選、“城市話語”的;所謂遠方多指權威的中心——中央、精英,因而電視消解權威,又為其所用。
(七)電視與群智權威
群體是個人信息的主要來源,對個體產生影響。群體代表著概率多數、集體才智、道義多數,在概率上更接近于現場和真相;根據群體動力學,信息壓力和趨同心理使個體在形式和實際上易將群體視作權威;群體規范制約個體,表現并強化權威。電視是群智聚集地,是個體對“總體的期望體系”的信任和對代表多數的、專業的模糊權威的信任。電視傳遞群體共時、歷時的知識、真相、價值觀,濃縮外部的世界和多數人的想法,視聽立體傳播更堅定了個體對群智的依賴、崇拜。
(八)電視與宗教權威
宗教從一開始就注重利用圖像進行傳播,從早期的巖畫到壁畫,直到印刷術發明后,經書等文本才成為傳播媒介。今天借助電視,宗教又回歸圖像傳播。在電視福音主義指導下,“電視教皇”保羅二世借助電視擴大影響,加之在家庭空間收看,強化了儀式感、崇拜效果。在偏遠地區,識字率較低,以及二元制結構下,留守老人、兒童增多等原因,宗教權威得以長期維護。而電視提供的社會藍本使宗教迷戀度逐漸降低,降低了宗教議題上沉默螺旋的影響,宗教權威日益缺乏生存土壤。
結語
正如延森所言“媒介,同時是物質的載體、表達的話語或情感形式以及全社會對于交互活動的形成與限制加以規范的制度”。基于自身媒介屬性、傳播特性以及深層次的符號特性,電視本身就是“威權”媒體;同時電視還對權威實體產生影響:除了維護,還在很大程度上“解構權威”,這種影響通過社會地位賦予功能,以信息輿論領袖、話語權等形式呈現;“權威”實體需要借助電視對主導意識形態、社會和文化權力進行闡釋和象征性傳播,以鞏固和維護自身權威;基于媒介選擇或然率,權威推動電視這種低投入、高產出媒介的發展:借助既得資源,作用于媒介生態,通過社會化的電視機構,生產和再生產權威表達。“權威”實體對電視采取的態度(促進還是限制),取決于電視對其是維護還是消解。
圖一 媒介屬性與權威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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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學院傳播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