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是故鄉的水墨丹青

李良旭

在鄉下，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釀制一種土燒酒。這種土燒酒雖然沒有什么名氣，但鄉下人都愛喝，不但喝得濃烈，喝得暢快，還喝出了濃濃的鄉情鄉味。土燒酒，像是流淌在故鄉小河里的血液，滋潤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家鄉有一個古老的習俗，每年都要舉行一次“斗酒大會”，在“斗酒大會”上，幾個具有多年釀酒經驗的釀酒師傅，要當眾品選出當年釀制出最佳土燒酒的村戶。

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每戶釀造出的酒放在同一種顏色的玻璃杯里，不記名，由品酒師寫上編號。斗酒時，品酒師先觀其色，其次聞香，再嘗滋味，然后統一打分，得分最高的，就是當年的“酒王”。第二年，如果評不上，那他這個“酒王”的稱號，就要讓給別人。

評上“酒王”的人家，要戴紅花，授牌匾，講述自己釀酒的心得和體會。大家取長補短，不斷提高釀酒技藝，使釀制的酒，更加香醇，更加回味無窮。

品酒師品酒也叫“斗酒”。能擔當“斗酒”大任的人，是最受村民敬重的人。聽父親說，爺爺當年就在村中頗有威望，他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斗酒大王”。每年的“斗酒大會”，幾乎都會邀請爺爺當品酒師，爺爺把這一榮譽看得無比珍貴。

為了確保自己擔得起“斗酒大王”的名號，爺爺平時十分注意保護自己的味覺，他從不吃生辣的東西，一直保持清淡的口味。爺爺鑒定出的酒，色、香、味俱全，從沒失誤過。

那年，日軍攻占了村莊，村子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日軍不知從哪里得知爺爺是遠近聞名的“斗酒大王”，就派人把爺爺給抓了過去，他們從老百姓家里搶來了許多酒壇，要爺爺鑒定哪個酒壇里的酒是最好的。

爺爺這才知道，日本兵是要他來“斗酒”的，爺爺的舌頭卻在那天失靈了，最后那些酒便熏上了血的味道，喝不得。

從此，村里再沒有舉辦過“斗酒大會”，家家戶戶也飄不出酒香的味道。

如今，“斗酒大會”已經恢復，父親也成了村里的“斗酒大王”。每年村里舉辦的“斗酒大會”，就像趕廟會一樣熱鬧，吸引了十里八鄉的鄉親。斗酒，成了村里的一種文化、一種符號。

回鄉探望父親，發現父親對著那一壇壇酒發愣。我疑惑地問道：“爸，您在想什么呢？”

好久，才聽到父親喃喃地說道：“我是在想，從你祖爺爺就傳下來的‘斗酒技藝，到我這代，恐怕就要失傳了。”

我一驚，看著堂屋里那“斗酒大王”牌匾，故鄉那粗獷、豪放的“斗酒”場面，又在眼前一一閃現，它就像是一副水墨丹青，將故鄉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如果沒有了“斗酒”，故鄉將會失色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