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薇
童年的回憶中,忘不了成排的白楊樹,更忘不了那徘徊在花下的阿太的身影。
兒時的我是個淘氣包,像極了一個假小子,每天都沉浸在玩鬧中。日暮時分,燕雀早已歸巢時,我才想起回家。獨自一人走在鄉間小道上,怕挨罵,我便沿著通往后門的路走著。一陣風兒吹過,陣陣花香隨風襲來,沁人心脾。這香氣沒有玫瑰百合的濃郁,也不似雛菊梅花的淡雅,它飄入我的鼻孔,又迂回地在我口中打了個轉,倏忽地鉆入我的肚子里去了,繼而淡淡地散開,在全身彌漫開來。
這是什么香?我尋香移步。路那邊,整排整排的白楊樹隨風搖曳,枝頭點綴著不大也不小的花朵,花瓣嬌柔地舒展著,更有幾朵可愛的花遇見風兒,似羞澀的女子遮掩著臉躲入葉子里。我駐足觀看,不覺月兒已經西升。風靜止了,月光透過密密的葉子,靜靜地灑在白楊樹花上,花兒如同浸潤在牛乳中,散發出恬靜、優美的光澤。
我忘情地觀賞著。直到一個身影映入眼簾,不覺一驚,原來是阿太!
我和阿太聊了起來。這一聊才知道這些花樹都是阿太看守的。原來,這片白楊樹是公家所有,既是大家的,所以誰也不大管,誰也覺得自己有份。于是村里總有人拿鋸子伐掉白楊樹,不是燒火就是做家里的用具。一大片的白楊樹因而變得越來越稀少。阿太愛花,更愛這一片白楊花,忙完了家中之事后,她牽掛的就是這片林子了。她想看護好它們。
阿太總是笑瞇瞇的。當然現在的她也在笑瞇瞇地和我說著話:“丫頭,這么晚了,咋還不回家呢?”“阿太,我怕回家晚了,被奶奶罵,所以想溜后門回家呀。”“這樣啊。哦,那沒事,來,先到阿太的屋里坐坐,阿太給你拿好吃的。要是你奶奶罵呀,你就說阿太留你呢。這樣她就不會罵你啦。”阿太笑著,笑里帶著一絲狡黠。看著她笑,我也笑了。“嗯,這個主意真好!姜還是老的辣。”我豎起大拇指,在阿太面前晃了晃,哈哈地笑著。風兒拂過樹梢,幾朵楊花簌簌下落。
我隨阿太進屋,阿太拿來幾碟小點心,我拿起瓜子一嗑,嘴里又是一股楊花味兒,頓覺一陣舒心。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聽阿太給我講故事,回家的事早已跑到爪哇國去了。
阿太膝下無兒女。阿太說她年輕時愛過一個男孩,她為我講了很多關于她和男孩之間的故事,聽得我如夢似幻。后來,那個男孩出去當兵了,走之前他們彼此相約,終守一生。后來,那個男孩在戰爭中再也沒有醒來。于是阿太就再也沒有嫁人……我被阿太的故事陶醉著。原來,阿太的心中塵封著如此凄美的愛呀!
又是風兒吹過,白楊花隨風舞動。阿太雙目遙望遠方,眼眶蓄滿了淚水,嘴角流動著絲絲微笑。
遠遠地聽到了奶奶呼喚我的名字,我起身告別阿太。阿太剪了幾束楊花給我,說,放在花瓶里養著,滿屋生香呢。我高興地接過花,湊在鼻子下狠狠地一聞,顯出深深的醉意。我喜歡這味兒。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會去看白楊花和阿太。
十歲那年,我來杭州讀書。臨走前,阿太送給我一瓶風干的白楊花瓣,她囑咐我不要忘記了家鄉和白楊花,還有那個守護楊花的她。我使勁點著頭:“我和白楊花拉過勾了,我不會忘記的,我會回來的,阿太。”
再次回鄉,已是過年時。我卻沒見到阿太,因為阿太永遠地走了。聽母親說,阿太在一個夜晚睡著了后就再也沒有醒來。她是安詳地閉著雙眼走的。
當白楊花再次盛開時,趁著周末,我趕回家鄉,只為信守那個與阿太的約定。花樹下,蜂圍蝶陣,卻少了阿太那忙碌的身影,但是花兒依舊風華正茂,花香依然不減去年。我想:也許,阿太就是其中的那一只蝴蝶或蜜蜂?抑或阿太變成了護花神,依然陪伴在我的身旁嗎?我環顧四周,微風吹過,白楊花落英繽紛,這是阿太在與我招呼吧。
(指導老師:張海榮)
逼真又唯我的文字
什么樣的描寫是成功的描寫?我以為有兩點要求:一是逼真,二是富有畫面感。通過閱讀本文,我們似乎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正是春天,干凈的路旁,一排筆直的楊樹,楊樹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白楊花迎風飛舞,香味傳送開來,吹進了我們心中。
那什么樣的文章是成功的文章?我以為也是兩點:一是豐滿,二是唯我。在描寫過后,我們看到,原來一片白楊花后面是一串故事,故事里有情感,有成長,有追憶,有放下。它幾乎成全了我們對這片白楊花的所有情緒。也因為這些,讓本文的主旨得以彰顯:確是“我”與這片白楊花的約定,其他人無法代入。這樣的唯我文字,這樣的豐滿完整,讓評委擊節稱贊。(肖堯)